第六百二十六章 烈焰焚阙(十)
第六百二十六章 烈焰焚阙(十) (第2/2页)而这也证明了魏国胜得有多侥幸--如果不是辽国的人种制度带来了百年的积弊,如果不是当初顾怀乱拳打死老师傅的那几仗坑死了萧山与耶律弘,魏国要在正面战场战胜辽国,几乎没有任何可能,但偏偏就是这些一闪而过的机会被顾怀抓住,并且孤注一掷地押上一切,先收复南京道作为基点,然后掠夺了倭国、高丽的底蕴,先锁中京道,再破西京道,最后才能将大军堆到榆关,一往无前地杀向上京。
可以说这几年来的任何一步走错,魏军都不可能站在这里,眺望着大定府身后的上京城。
“传令右路军,配合海军在凌河渡口、辽河西岸构筑防线,孤不想看到任何一个辽人越过来,”顾怀的指节敲在沙盘上,激起点点沙尘,“再让陈平将黑山口给孤堵死,左路军死完之前,泽州的辽军兵力不能对正面战局有丝毫干涉!”
传完一系列军令,顾怀才直起身子,看向站在大帐中,目光炯炯的众将。
“所以正面的攻坚,只能落到中军头上了,”顾怀说,“九万残兵,堆在一城,看似铜墙铁壁,实则积薪候火。”
他抬眼,目光如刀锋扫过帐中诸将:“你们知不知道,为何当年强秦灭楚,王翦非要六十万大军?”
有将领立刻回道:“因楚地广袤,需分兵扼守要害。”
“不错,”顾怀颔首,“而今大定府前这九万辽军,恰似当年项燕的四十万楚军--看着吓人,实则被老哈河、松岭隘口、凌河渡口三处要地割裂,三军合围,便如三根铁钉,将这团乱麻钉死在原地,顺便隔绝了外围的所有来援兵力,孤本意是想让他们退,退到上京去打一场决战,但既然他们不肯退,要做这笼中的困兽,说不得孤就要在这里把他们彻底杀散,让上京成为一座丝毫不设防的孤城!”
“现在要抢的,就是时间!到底是辽人把我军拦在大定府前,拖到我军后勤堪忧,还是我军越过大定府,在草原兵力不能南下、地方戍卫军队不能驰援的情况下直攻上京,都取决于接下来的攻城!这一战不必留手,传孤军令,将造作司改良过的红衣大炮拉上来,孤要大定府的南门城墙开花!三天,孤只给你们三天时间,打不下大定府,全军就退回南边,等着辽国被这一战打醒,然后再让这国战绵延个几十年--不要觉得孤在危言耸听,你们都要搞清楚,玩命的时候到了,这一战谁都可以死,包括孤!不要让孤觉得,这几年的仗打下来,你们还是当年被辽人追得满地乱跑的废物,你们要让那些为了这一天死去的人,能安心闭眼!”
真的不需要再做什么战前动员了,花了多少时间,多少努力才等来今天?
烈日当空时,三十门曾在高丽战场一战轰开公州城城门的红衣大炮在护城河南岸一字排开,炮手们用湿布蒙住拉车的驮马双眼,防止它们被轰鸣惊扰,一名将领亲自校准了最后一门火炮的角度,额角汗珠在阳光下闪着油光,他对着高地生涩地比起旗号,片刻之后,允许开炮的回应在高地传来。
“放!”
随着令旗劈下,彷佛让大地都为之震颤的声音如雷鸣般炸响,三十道火光撕裂长空,大定府南门城墙在轰鸣中剧烈震颤,砖石如雨点般坠落,烟尘未散,第二轮炮击已接踵而至。
“成了!”指挥炮兵的将领指着城头欢呼,只见那道丈许宽的缺口处,辽军正用装满泥土的麻袋临时构筑防线,却被接二连三的炮弹炸得人仰马翻。
然而高地上用千里镜默默看着战场的顾怀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意,因为烟尘中,他分明看见无数黑影正从城墙缺口涌出--不是溃散,而是反冲锋!
“是辽国的怯薛军!”有幕僚嘶声惊呼,“这些疯子怎么也来了这里?他们居然把马厩拆了当盾牌!”
果然,当先百骑竟举着整块门板冲锋,门板后隐约可见闪烁的弯刀寒光,更令人胆寒的是,这些亡命之徒口中都衔着短刀,胯下战马双眼被布条蒙住,直冲火炮阵地,竟是完全不要命的死士打法!
这些类似于大魏宫城禁军的怯薛军,从冲出来就没想着活着回去。
“火枪队!平射!”前线将领的声音似乎带着血的铁锈味,“三轮以后,撤枪换刀!”
第二轮炮击在怯薛军阵中炸开,铁砂与碎石如暴雨倾盆,但那些蒙眼战马竟在剧痛中愈发狂暴,有骑士被掀翻在地,立刻被后续战马踏成肉泥,却始终无人后退半步,冲在最前方的怯薛军士卒一眨眼已经过了护城河,在某个神机营士卒的某一次射击中轰然倒地,但更多黑影已从烟尘中扑出,离最前方的魏卒已经不足三十步,弯刀划出的弧光如同过隙惊鸿。
这应该算是对战场形势的误判,大定府内并不只有溃兵,还有类似怯薛军这样的辽军精锐--看起来上京城里的人确实有些急了,连这种军队都派到前线,这是打算完全不守上京了么?
顾怀放下千里镜,没有去看那撞在一起的神机营与怯薛军的厮杀,反而朝着一旁问道:“金军那边怎么样了?”
“消息送到了,但他们没有回信。”魏老三低声道。
“意料之中,”顾怀笑道,“换我--我也不太可能回,辽国几乎把所有兵力都堆到大定府防备魏军,那么就必然是准备和金军议和,而金军要么收钱观望,要么继续往前打,试一试能不能再在孤打下大定府之前攻进上京,说到底辽国百年底蕴摆在那里,谁先打进去,谁就能吃到撑,再牢固的盟友,在这一刻都会犹豫。”
魏老三愤愤道:“可金国...亏王爷当初对完颜阿骨打那般好!”
“好么?也不尽然,他知道我留下他的命是为了利用他对抗辽国,而事实也证明有了金国的存在才有了今日的形势,在他心中,也许这就是一场买卖,谈感情未免有些过分,”顾怀叹息一声,“而且谁又能确定,他现在想做的事,不是我想让他做的呢?”
魏老三一怔:“王爷是说...”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顾怀微笑着做了次谜语人,他骑在踏雪身上,看着下方的战场,看着辽国最后的气节在这里与魏国的大势厮杀,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他的心思,或许早已不在此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