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潮攻公逸拼力抗
第十二章 潮攻公逸拼力抗 (第2/2页)又一波罗士信的凶悍攻势,被守卒险之又险地打退。
攻城仍未停下。
这一日,鏖战竟日,直至暮色四合,西城外传来王伯当的鸣金声。罗士信部才如潮水退去。
守卒见状,剩些力气的,挽弓搭箭,对着撤退的魏军引射,但久战之余,气力不足,中者了了。大多的守卒都是气力虚脱,有的倚着垛口喘息,有的直接坐在满地的鲜血和尸体上,无力站起。李善行、王佛子、杨铁子等人人挂伤,军医用烈酒给他们清洗伤口,诸人俱皆疼得龇牙咧嘴,额头上渗出冷汗,然而相顾之际,却都不禁露出同袍杀敌、得获胜利的笑意。
民夫们上到城头,搬走阵亡将士的遗体、抬走伤员救治。
城上的尸体,除了守卒的,还有几具罗士信亲兵的。李公逸望着魏军退却的背影,咬牙下令:“把罗士信亲兵的脑袋砍下来,挂在城楼下,让魏贼看看,敢来攻城的下场!”
亲兵们应诺,便将这几个罗士信亲兵的脑袋砍下,用绳子系了,挂在城楼之下,鲜血顺着绳子往下滴,在城下的雪地上积成一小滩、一小滩的血涡。这几滩血涡向两侧展开,满目狼藉。
……
是夜,魏军中军大帐内,火盆熊熊,却暖不透诸将眉间受挫的憋闷、恼怒。
王伯当居中而坐,贾润甫、罗士信、程知节等分列左右,皆甲胄未解,血污犹在。
“今日攻城,折损了三四百部曲,还是没能破城。”贾润甫率先开口,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嘶哑,“想月前,咱们攻洛阳,恁地坚城,也差点攻下,如今一个小小的雍丘,却竟攻了这般久,实在憋屈!”他说着,一拍案几,茶杯晃了晃,茶水溅出来,洒在案上。
罗士信亦是一拍桌子,甲片碰撞,“铛铛”脆响,他的脸上还留着白天溅上的血渍,眼神中满是不甘,说道:“俺兵力不太足够!老子今日两度登城,要非后续兵马不力,早将东城攻陷!王公,明日攻城,俺有一请,将你带来的精卒,拨些与俺,必为魏公拔取此城!”
贾润甫摆了摆手,说道:“连日攻城不下,非是我兵力不足之故。实是陈敬儿、杨善会能守。听说这两人数月前在黎阳,凭着数千人,挡住了宇文化及十余万兵马的围攻,是有点本事的。”
程知节抚摸着胡须,瞧了下贾润甫、罗士信,又瞧向王伯当,——他是骑将,其麾下兵马皆是李密的内军骠骑,都是骑兵,因此未有参与这些时日的攻城,他说道:“依俺看,不是雍丘难攻,是李善道太狡猾,躲在白马不出来!魏公令我等围攻雍丘,是为围城打援,引他兵马来救。却攻了这么久,他愣是不派主力来援。这‘围城打援’的计策,怕是要落空。”
贾润甫面含忧色,说道:“不但‘围城打援’,怕要落空。孟公未能一举歼灭高延霸部,闻报高曦已率部进至梁郡。底下来,雍丘能不能再打,说不得都是个问题了。”
王伯当闻得贾润甫此言,抬起手来,示意诸将暂止,开口说道:“太康这厢,魏公已有钧令,高延霸虽侥幸得脱,但孟公、叔宝已率部进围,定能拔除此钉。高曦此处,魏公已经料定,他到了梁郡后,无非两途,要么援太康,要么扰谯郡,魏公也给孟公下了部署,可应对此变。”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诸将,继续说道,“至若雍丘,如义贞兄所说,公等俱知,魏公令我等围攻雍丘,正是欲以雍丘为饵,钓李善道主力前来,决战於野,一举定乾坤。故纵然陈敬儿、杨善会再能守,俺来之前,魏公对俺有交代,魏公的意思是,李善道一日不援,我军攻势就一日不能停息。必要通过猛攻雍丘,逼李善道不得不来援!”
罗士信问道:“李善道若迟迟不来援?”
“他若当真不来,魏公令俺,我军就取下雍丘,直逼白马!”
诸将彼此相视。
王伯当放缓了语气,露出点笑容,抚慰诸将,说道:“公等连日苦战,折损不小,魏公知诸位辛苦。然魏公之志,在此一举!明日开始,各营都需再加把劲,攻势绝不能缓!”
罗士信握紧拳头,应道:“王公放心!明日俺再亲自攻城,定要为魏公攻下雍丘!”
贾润甫、程知节等随之应和。
帐内的气氛稍稍缓和,火盆中的炭火噼啪作响,风雪帐外,映得诸将的脸忽明忽暗。
次日攻城依旧激烈。
下午,王伯当正在东城下前线督战,忽接斥候急报:“刘兰成率一部兵马,抵达汴水北岸。”问清了这部兵马只有数千之后,王伯当略有憾然,知不是李善道主力将至,便就下令,分出一部营中驻兵,去往通济渠一线设防,暂先严密监视这支汉军动向即是。
傍晚收兵,回到营中。
王伯当又接到了李密遣人送来的一道令旨。
展读之下,他眉头皱得更紧。
令旨中,李密告知,李善道已增兵封丘、胙城、灵昌,摆出了向管城进兵的态势,并指出,李善道其实是不可能进攻管城的,这显然是李善道欲图施压管城,让魏军无法再增援雍丘。
李密严令王伯当:“不惜代价,加强攻城力度,务必尽快攻克雍丘,或迫使李善道主力来援!”
……
第三日清晨,攻城战鼓再次擂响。
王伯当接受了罗士信的请求,从他带来的兵马中,拨出了千余给他,加强东城的攻势。今日东城外,上阵的魏军将士,便多出了不少,攻城的声势更加凶猛。
却王佛子前日所受的伤不重,未曾去伤营休养,依旧跟在李公逸左右。
当罗士信部再次推着云梯,向城墙涌来时。
王佛子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这些在风雪中前进的敌军士卒。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一架推近城墙的云梯旁。
一个身材瘦弱、正吃力与同伴推动云梯的年轻魏卒,大概是累了,或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忽地抬起了头,抹去脸上的雪水泥垢,大口地喘着粗气。
就是这一瞬间!王佛子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这张年轻却饱经风霜、沾满污秽的脸,眉骨上的旧疤,抬头间的眼神。
“石头?”一个脱口而出的名字卡在王佛子的喉咙里。他死死抓住冰冷的垛口,指节发白,眼睛瞪得几乎裂开,企图在混乱汹涌的敌军人潮中再次找到那个身影。
然而,风雪更大,人影幢幢,刀枪闪烁,这张熟悉的面孔一闪即逝,幻觉也似没入了攻城浪潮,再也寻觅不见。王佛子呆立原地,脑中嗡嗡作响,心脏狂跳不止,这惊鸿一瞥的熟悉面容,如同烙铁般深深印刻脑海。这个人,是他跟从李密,原在洛口攻打洛阳的弟弟么?
……
风雪漫天。
管城郡府堂内,李密立在沙盘前,郑颋等随从在边。
直鞭提在李密手中,指向了沙盘上一处,郑颋等人的视线随之而落。
“增兵封丘、胙城、灵昌,李善道此举,是铁了心不肯援雍丘了。”李密声音平稳,却透着一丝深藏的疲惫与失望,“我虽令伯当加强对雍丘的攻势,围城打援之策,恐已不可用矣。而陈敬儿、杨善会皆善守之将,黎阳旧事,可见一斑。又短日内,伯当等或是不能攻克雍丘。一旦迁延日久,我军师老兵疲,此战将有变数。当下之计,须当另寻突破,我意就在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