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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 山不向我走来,我便向山去

第三百二十二章 山不向我走来,我便向山去 (第2/2页)

柳沉舟那看似必中、蕴含着恐怖穿透力的一指,指尖竟然被陈峰抬起的手掌侧面,在距离眉心不足一寸的地方,险之又险地“擦”了过去!不是硬碰硬的格挡,而是如同劈柴时斧刃顺着木纹滑开,如同水流避开礁石!陈峰的手掌被那指尖蕴含的锋锐气劲擦过,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但那股致命的穿透力,却被这看似笨拙实则妙到毫巅的一“擦”,引导着偏开了方向,擦着他的鬓角掠过,带起几缕断发!
  
  柳沉舟眼中那细微的波动瞬间放大,化为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他收指而立,脚下生根,任凭铁索狂舞,身形依旧不动如山。他没有再进攻,只是深深地看着陈峰,那目光复杂难明,有审视,有探究,更有一丝……尘埃落定般的释然。
  
  陈峰依旧保持着那个别扭的姿势,右手掌心鲜血滴落在铁索上,瞬间被浪花卷走。但他站住了!在生死一线间,他第一次真正地“动”了,以“不动如山”的意蕴,化解了师傅石破天惊的一指!一种难以言的明悟感如同清泉,冲刷过他的四肢百骸,驱散了恐惧,也照亮了那十年枯燥岁月下埋藏的真正宝藏。他剧烈地喘息着,但眼神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柳沉舟。
  
  “山不向我走来,”柳沉舟的声音响起,不再冰冷,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和苍茫,如同从亘古传来,“我便向山去。”
  
  话音未落,柳沉舟的身影骤然变得模糊。陈峰只觉眼前一花,铁索上已空空如也。他猛地转头,只见一道灰色身影如同惊鸿,在汹涌的江面上几个起落,足尖轻点着激流中偶尔露出的礁石尖,身影迅捷如电,转眼间便消失在对面悬崖的莽莽林海之中,再无踪迹。只留下江水的咆哮和铁索的嗡鸣,以及呆立在索上、浑身浴血、心中却翻江倒海的陈峰。
  
  山不向我走来,我便向山去!
  
  这句话如同洪钟大吕,在陈峰轰鸣的脑海中反复震荡,与刚才那生死一瞬的明悟轰然共鸣!那十年劈柴挑水、观山望水的画面,如同破碎的琉璃被重新拼合,折射出全新的、令人心悸的光芒!原来,那日复一日的枯燥,是磨刀!磨去浮躁,磨出感知,磨砺意志!磨的,是心之刀!悟的,是身如山川,意如磐石!师傅从未教过一招半式,却已将真正的“刀”——那掌控自身、洞察环境、以意御力的根本,刻进了他的骨血里!
  
  汹涌的江风带着刺骨的寒意扑打在脸上,铁索依旧在脚下疯狂地扭动嗡鸣。掌心被师傅指风撕裂的伤口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后腰被铁索抽击的地方更是火辣辣一片,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里的筋骨。然而此刻,陈峰却感觉不到太多的痛苦。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受正从他丹田深处升腾而起,微弱却无比坚韧,如同冰封地底万年的种子终于感受到一丝春意,顶开了沉重的冻土。
  
  那是一种“静”。不是死寂,而是风暴眼中那绝对的凝定。周围的世界——江水的咆哮、铁索的嘶鸣、狂风的呼号——声音依旧震耳欲聋,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变得遥远而清晰。他能“听”到铁索每一次震颤的细微差异,能“看”到下方浑浊浪花中力量传递的脉络。身体随着铁索的颠簸起伏,肌肉筋骨不再僵硬对抗,而是自然而然地做出最细微、最恰当的调整,如同水顺应着河床的形状流淌。每一次晃动,重心都在毫厘之间转换,脚下那冰冷的、湿滑的铁索,仿佛成了身体延伸的一部分。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在剧烈晃荡的铁索上,尝试着挺直了脊背。这个简单的动作,在狂涛之上,在生死边缘,需要调动全身每一寸肌肉的协调,比举起千斤巨石更耗费心神。汗水混合着血水,从他额头滑落,流进眼角,带来一阵刺痛。但他没有闭眼,反而睁得更大,死死盯住脚下翻滚的浊浪,仿佛要将这怒江的狂暴力量刻入灵魂。
  
  站直了!
  
  虽然身体依旧随着铁索剧烈摇摆,虽然每一次颠簸都让他掌心的伤口迸裂、后腰的剧痛加剧,但他确确实实,凭借着自己对身体的掌控和对环境的感知,在吞噬万物的怒江之上,在摇摆不定的铁索之间,第一次真正地、自主地“站”住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荡情绪猛地冲上咽喉,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带着十年压抑一朝得释的狂喜,更带着一种拨云见日、窥见天地之大的震撼!他想嘶吼,想长啸!然而,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只发出一阵压抑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嗬嗬”声。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对岸那片悬崖。就在柳沉舟身影消失的陡峭崖壁边缘,一点极其微弱的反光,如同暗夜中的萤火,瞬间攫住了他的视线!
  
  那是什么?
  
  求生的本能和对师傅去向的强烈疑惑,暂时压下了体内翻腾的情绪。陈峰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小心翼翼地、如同踩着烧红的烙铁,开始在晃荡的铁索上移动。每一步都艰难无比,需要全神贯注地协调重心,感知铁索摆动的趋势,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掌心的血不断滴落,在黝黑的铁索上留下断断续续的暗红印记,又迅速被激溅的浪花冲刷干净。
  
  短短数十丈的距离,漫长得如同穿越了整个寒冬。当他终于踏上对岸坚实的、长着湿滑苔藓的岩石时,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他强撑着,踉跄着扑向那处崖壁。
  
  反光来自一块被卡在石缝里的东西。陈峰喘息着,伸手将它抠了出来。
  
  是一块玉佩。触手温润,即使在阴沉的天光下,也流转着内敛的青色光华。玉佩的形状很奇特,像一弯残月,又像某种猛禽的利爪,边缘雕刻着极其繁复、从未见过的异域纹路,透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气息。这绝不是师傅的东西!至少,他从未见过师傅佩戴这样的玉佩。陈峰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心头。师傅消失前那复杂的眼神,那句“山不向我走来,我便向山去”的箴言……难道……
  
  他握着玉佩,猛地抬头,目光急切地扫过崖壁。就在玉佩旁边,一块相对平坦的岩石上,压着一块不起眼的、被江水打湿的小石子。石子下,露出一角折叠整齐的粗糙麻纸。
  
  陈峰的心跳骤然加速,几乎要撞破胸膛。他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移开石子,拿起那张纸。纸被水汽浸润,有些绵软。他屏住呼吸缓将其展开。
  
  纸上只有寥寥数语,墨迹遒劲飞扬,力透纸背,正是柳沉舟的手笔:
  
  “峰儿: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匣中之物,赠尔护身。
  
  若欲扬名立万,便去会尽天下高手。
  
  勿念。
  
  师柳沉舟字”
  
  没有解释,没有道别,只有冰冷的指引和一个更冰冷的现实——他走了。真的走了。十年朝夕,严厉刻板却又如山岳般庇护着他的身影,就这样消失于莽莽林海,只留下这一纸诀别和一枚来历不明的玉佩。
  
  “师傅——!”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终于冲破了喉咙,带着十年养育的恩情、朝夕相处的牵绊、骤然被弃的茫然和一种被强行推入广阔天地的巨大恐慌,狠狠地撞在对面陡峭的崖壁上,又被奔腾的江水无情地吞噬。
  
  冰冷的山风卷着水汽,抽打在陈峰脸上。他握着玉佩和信纸,僵立在悬崖边缘,如同被遗弃的孤石。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汗水,汹涌而下,滚烫地滑过冰冷的皮肤,滴落在脚下的岩石上。后腰和掌心的伤口依旧火辣辣地疼,却远不及心中那片骤然塌陷的空洞来得猛烈。
  
  十年,整整十年!那个在暴雪中收留他、用最严苛方式打磨他的男人,那个他怨恨过、不解过、却在心底深处早已视若亲父的男人……就这样走了?走得如此决绝,如此无声无息?那句“扬名立万”,像一把冰冷的钥匙,插进他懵懂的心锁,开启的却是一个他从未真正设想过的、庞大而陌生的世界。
  
  不知在崖边僵立了多久,直到双腿麻木,直到冰冷的山风吹干了脸上的泪痕。陈峰缓缓低下头,再次看向手中那张被攥得发皱的麻纸。目光掠过“匣中之物,赠尔护身”几个字时,猛地一顿!
  
  匣子!师傅那个从不离身的狭长兵器匣!
  
  他像是被冰冷的针扎了一下,猛地转身,不顾后腰撕裂般的疼痛和脚下湿滑的苔藓,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朝着来时的铁索冲去!恐惧和一种莫名的急切攫住了他——师傅走了,那匣子还在吗?那里面,究竟是什么?
  
  再次踏上那剧烈晃荡的铁索,心境已截然不同。恐惧依旧在,却不再能完全淹没他。丹田那股微弱的热流支撑着他,身体在颠簸中本能地调整着重心,虽然踉跄,却比来时多了几分沉稳。他几乎是扑回了石屋小院。
  
  柴扉虚掩着,像一张沉默的嘴。陈峰猛地推开,冲了进去。
  
  石屋依旧,火塘里的余烬散发着微弱的红光,映照着简陋的一切。劈好的柴整齐地堆在角落,水缸里的水映着屋顶的梁木。一切如常,却空荡荡的,没有了那个沉默如山的身影。
  
  他的目光急切地扫过墙角——那个狭长的、古旧的兵器匣子,赫然还在!它静静地倚靠在石壁的阴影里,匣子表面那些繁复的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神秘。匣子上,没有锁。
  
  陈峰的心跳如鼓。他一步步走过去,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地面上,也踏在自己如鼓的心跳上。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匣子冰凉的表面,那触感让他微微一颤。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虔诚和无法抑制的紧张,缓缓掀开了匣盖。
  
  没有想象中的寒光四射,没有凌厉的锋芒扑面。匣中,静静地躺着一把刀。
  
  刀鞘是深沉的玄黑色,材质非金非木,入手沉重冰凉,表面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只有岁月摩挲留下的、无数细密的划痕,透着一股历经沧桑的厚重与朴实无华。鞘口严丝合缝,将刀身完全收敛。
  
  陈峰屏住呼吸,右手握住刀柄。入手是温润的触感,刀柄缠绕着深色的、不知名的皮革,早已被汗水浸透摩挲得无比贴合手掌。他缓缓用力。
  
  “噌——”
  
  一声清越悠长的龙吟,在寂静的石屋中蓦然响起,仿佛沉睡了千年的古物骤然苏醒!刀身被一寸寸拔出刀鞘。
  
  没有刺目的寒光,刀身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暗沉色泽,如同深埋地底千年的玄铁,又像是收敛了所有月华的夜空。刀身并不笔直,带着一道流畅而内敛的弧度,线条简洁到了极致,没有任何多余的雕饰。只有在火塘微弱余烬的映照下,才能看到刀身靠近刃口的地方,密布着层层叠叠、如同云水般流淌的锻打纹路。那纹路细密而深邃,仿佛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多看几眼,竟让人心神都微微摇曳。刀刃薄如蝉翼,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锋利感,仿佛连目光都能被它无声地割开。
  
  整把刀,没有一丝一毫的张扬与炫耀,只有一种沉淀了无尽岁月的沉重、洗尽铅华的纯粹,以及一种收敛到极致、反而更显恐怖的锋芒。它静静地躺在陈峰手中,如同沉睡的凶兽,古朴,沉凝,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压。
  
  陈峰痴痴地看着手中的刀。指尖拂过刀身那冰冷的云水纹,一股难以言喻的契合感从掌心蔓延至全身。这刀,仿佛是他身体的延伸,是他十年磨砺、一朝顿悟所凝结的具象!师傅……将这刀留给了他。连同那句“扬名立万”的冰冷嘱托,一起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肩上。
  
  他猛地转身,冲出石屋。小院中,寒风凛冽。他双手握刀,立于院心。没有演练任何招式,只是本能地摆出了十年劈柴时最熟悉、最千锤百炼的姿态。双脚分开,如同扎根大地;腰背挺直,如同山脊;双臂沉稳,如同承载万钧。
  
  丹田深处那股微弱的热流,随着他的凝神,似乎活跃了一分,缓缓流淌,沟通着手中沉凝的刀。心意微动,刀身竟随之发出极其低微、几乎不可闻的嗡鸣,仿佛在回应他新生的意志。一股无形的、微弱却坚韧的气息,以他为中心悄然弥散开来。小院中纷扬的细碎雪沫,在靠近他周身尺许的范围时,竟奇异地改变了飘落的轨迹,如同被无形的屏障推开。
  
  十年磨砺,一朝得刀。刀入手,意初凝。少年立于风雪小院,心中翻腾的,是师恩如山,是诀别的茫然,是被抛入洪流的无措,更有一股被这刀、这十年、这突如其来的命运所点燃的、压抑不住的火焰——扬名立万!会尽天下高手!
  
  这火焰在他胸腔里燃烧,灼热滚烫,却被他强行按捺在那刚刚领悟的“不动如山”的沉静之下。他缓缓收刀,那古朴的玄色刀身无声地滑入刀鞘,如同收敛起爪牙的凶兽。院中那无形的气息也随之消散。
  
  他默默回到石屋,走到墙角。那里,除了刀匣,还有一个同样不起眼的、蒙着厚厚灰尘的行囊。他解开行囊,里面是几件同样洗得发白的粗布衣物,一些干硬的肉脯和面饼,还有一个瘪瘪的水囊。这就是师傅留给他闯荡天下的全部家当?陈峰拿起水囊,触手冰冷沉重。他拧开塞子,一股浓烈刺鼻的酒气扑面而来!
  
  是酒!最劣质、最辛辣的烧刀子!
  
  陈峰愣住了。他从未见过师傅饮酒。这酒……是何时备下的?是留给他的?为什么?他握着水囊,感受着那劣质陶罐传来的冰冷触感和浓烈的酒气,心头五味杂陈。这辛辣的液体,是师傅留给他的最后一丝凡尘的暖意,还是对这冷酷世道的无言注解?
  
  他默默将水囊塞紧,连同那些衣物干粮,重新裹进行囊。然后,他走到火塘边,拿起柳沉舟最后留下的那张麻纸,目光再次落在“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那八个字上。指尖拂过旁边那枚冰冷的、雕刻着奇异纹路的残月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一瞬。
  
  这玉佩,绝非师傅之物。它来自何处?为何会出现在师傅消失的崖边?它与师傅的离去,有何关联?
  
  无数疑问如同藤蔓缠绕心头,没有答案。只有手中这把沉甸甸的古刀,是唯一的真实。
  
  他最后环视了一眼这间石屋。火光微弱,柴堆整齐,水缸满溢,一切仿佛都凝固在柳沉舟离开前的模样。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松脂燃烧的淡香和师傅身上那种混合着草药与汗水的独特气息。十年光阴,点点滴滴,如同烙印刻在灵魂深处。
  
  陈峰猛地转身,不再留恋。他将刀匣缚在背上,行囊斜挎在肩,大步走出柴扉,反手将门重重合拢。
  
  “砰!”
  
  一声闷响,隔绝了石屋内的昏暗与温暖,也彻底隔绝了那个在暴雪中爬行求生的瘦弱孩童的过去。
  
  门外,依旧是莽莽群山,风雪未歇。寒风卷着雪沫,抽打在他轮廓已然硬朗的脸上。他站在小院边缘,望向山下。层峦叠嶂,云遮雾绕,山外的世界,广阔无边,也凶险莫测。那条蜿蜒消失在林莽中的山路,便是通往那个“天外天”、“人外人”的未知征途的起点。
  
  他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松针和雪沫气息的空气,那气息清冽刺肺,却让他胸中那股被强行压下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猛烈。十年沉寂,一朝刀成。师傅,你看好了!
  
  陈峰不再犹豫,迈开脚步,踏上了下山的小径。脚步起初有些沉重,带着离巢雏鸟的踉跄和迷茫,踩在积雪覆盖的崎岖山道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但每一步落下,背上的古刀似乎就与他多一分契合,丹田那股微弱的热流也随之流转,驱散着寒意,支撑着筋骨。他的步伐越来越稳,越来越快,身影在风雪弥漫的山道上,渐渐变成一个执着前行的黑点,最终消失在莽莽林海与重重雪幕深处。
  
  山风呜咽,卷起地上的雪沫,打着旋儿,很快便将他留下的足迹覆盖得无影无踪。石屋小院孤悬于绝壁,柴扉紧闭,寂静无声,仿佛从未有人在此停留十年,也从未有人背负着沉重的过往与灼热的野望,踏入那片更广阔的风雪人间。
  
  ……
  
  十年光阴,弹指一瞬。
  
  窗棂被骤急的雨点凶狠敲打,噼啪作响,如同密集的鼓点敲在人心上。屋外夜色浓稠如墨,间或被惨白的闪电撕裂,瞬间映亮这间陈设豪奢却透着孤寒气息的书房。紫檀木的巨大书案上,一支粗如儿臂的牛油蜡烛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昏黄的光晕勉强撑开一小片光明,将伏案之人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扭曲不定。
  
  烛光下,一只骨节分明、布满新旧疤痕的手,正缓缓拂过横陈于案上的一把刀。刀鞘玄黑,沉凝古朴,上面深深浅浅的刻痕如同岁月的年轮,无声诉说着无数场搏杀与风霜。指尖抚过那些凹凸不平的痕迹,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烛火跳跃了一下,光芒短暂地明亮了一瞬,清晰地映照出那只手的主人。
  
  陈峰。或者说,江湖上如今令人闻风色变的“断江刀”陈峰。
  
  他的面容早已褪尽了少年的青涩,被风霜和杀伐雕琢出冷硬的棱角。下颌线条紧绷,如同刀削斧劈。一道寸许长的暗红疤痕,自左额角斜斜划下,隐没于鬓角,那是三年前黑风峡独战“七绝煞”留下的印记。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冷峻的直线。唯有那双眼睛,在跳跃的烛光下,深不见底。那不是一潭死水,而是冰封千载的寒渊,映着烛火,却反射不出丝毫暖意,只有一片沉寂的冰冷,比窗外泼天的夜雨更刺骨,比当年跪在暴雪中时更加深不可测。
  
  十年血火,刀头舔蜜也舔血,早已将那个在铁索上挣扎求生的少年,淬炼成眼前这般模样。
  
  指尖划过刀鞘上一道格外深、边缘翻卷的裂痕。记忆如同被闪电劈开的黑暗,骤然清晰——
  
  那是北邙山,万鬼窟前。阴风怒号,鬼哭阵阵。对手是盘踞北地二十载、凶名赫赫的“鬼王”厉千魂。对方手中的九环鬼头刀,重逾百斤,挥舞起来鬼哭狼嚎,卷起腥风血雨。那一刀“百鬼夜哭”劈下,九枚浸透剧毒的钢环脱刃,如同索命的毒蝗,角度刁钻狠辣,封死了他所有退路!刀风未至,那蕴含的阴毒煞气已刺得人骨髓生寒,耳边仿佛真有万千怨魂凄厉哭嚎!
  
  生死一线间,丹田那股十年苦修、在无数次生死搏杀中壮大凝练的气息轰然勃发!不是对抗,是融入!身体如同怒涛中的礁石,在狂风暴雨般的刀势和毒环攒射中找到那唯一的、稍纵即逝的“静点”!手中古刀化作一道沉寂的暗影,并非硬撼,而是循着那九环鬼头刀煞气流转间一丝极其细微的滞涩,无声无息地切入!
  
  “嚓!”
  
  一声轻响,微不可闻,却盖过了所有鬼哭狼嚎。
  
  刀光敛去。厉千魂庞大的身躯僵在原地,脸上的狰狞凝固。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前那一道细如发丝、却精准切断了他心脉的刀痕。九枚淬毒钢环无力地坠落在地,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他那柄威震北邙的鬼头刀,“当啷”一声从中断为两截,切口光滑如镜。
  
  “断江刀……好……好一个……‘不动’……”厉千魂喉咙里挤出最后几个模糊的音节,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溅起一片尘土。
  
  那一战,“断江刀”之名,彻底响彻北地。刀劈鬼王,断刃如切腐木!他扬名了,也立万了。无数敬畏、恐惧、嫉恨的目光聚焦而来。可那一刻,站在万鬼窟前,踩着厉千魂的尸体,听着北邙群鬼噤声,陈峰心中涌起的,并非快意,而是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和……空寂。
  
  “不动……”陈峰指尖停留在那道裂痕上,口中无声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仿佛咀嚼着苦涩的残渣。烛光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跳动,映不出丝毫波澜。十年征伐,败尽多少成名高手,踏过多少尸山血海,换来了这偌大的名头,这令人胆寒的威势。可为何……为何此刻抚摸着刀鞘上累累的伤痕,心中却如同这窗外的雨夜,空茫一片,冷寂无边?
  
  名震天下?万骨铺就的名头,又填得满何处?
  
  指腹缓缓摩挲着刀鞘冰冷的纹路,仿佛这样能汲取一丝早已消逝的温度。眼前豪奢的书房渐渐模糊,跳跃的烛光扭曲变幻,融化成另一幅景象——
  
  同样是火光,却是山间石屋中,那温暖跃动的塘火。松枝燃烧的噼啪声,空气中弥漫的松脂清香和淡淡的草药味,清晰得仿佛就在昨日。一个高大的灰色身影,背对着门口,坐在低矮的树墩上,用一根细长的树枝,专注地、一下一下地拨弄着火堆。火星随着他的动作明灭跳跃,映亮了他灰白的发鬓和洗得发白的旧布袍袖口。那身影沉默如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稳。柴火堆在墙角,码放得整整齐齐,每一根都大小均匀,纹理顺直。水缸就在旁边,水面平滑如镜,清晰地倒映着屋顶的梁木……
  
  十年!整整十年!那枯燥至极的劈柴、挑水、看火、观水……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呼吸,都像最深的烙印,刻进了他的骨血里。当时只道是寻常,是折磨,是不解。直到怒江铁索之上,生死悬于一发,那十年沉淀的“静”意才轰然爆发,化作“不动如山”的刀意,救了他的命,也铸就了他的刀!
  
  可如今,他刀锋所指,群雄束手。却再也寻不回那石屋塘火前,心头一丝安稳的暖意。师傅……您在哪里?那句“山不向我走来,我便向山去”,弟子懂了!可弟子走过的山,杀过的人,扬过的名……真的是您想看到的“山”吗?还是弟子……走错了路?
  
  窗外的雨声似乎更急了,哗啦啦地冲刷着屋顶瓦片,也冲刷着他此刻翻腾不息的心绪。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紧紧攥住了冰冷的刀鞘,仿佛那是茫茫大海中唯一的浮木。后腰当年被铁索抽击留下的旧伤,在这湿冷的雨夜隐隐作痛,牵扯着神经,也牵扯着那段铁索怒涛之上的记忆。掌心被师傅指风撕裂的伤口早已愈合,只留下淡淡的疤痕,此刻竟也传来一阵幻痛。
  
  十年饮冰,热血未凉,却已不知为谁而沸!
  
  他猛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眼底深处那片冰封的寒渊之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涌、冲撞,如同被压抑了太久的地火。窗外的闪电再次撕裂夜幕,惨白的光芒瞬间照亮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也照亮了他眼中那骤然升腾起的、近乎偏执的火焰!
  
  名震天下?这还不够!
  
  师傅,您留下那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留下这枚来历不明的残月玉佩,不就是想看弟子能走到哪一步吗?不就是想逼弟子去会尽那真正的“山外之山”吗?
  
  好!
  
  陈峰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紧闭的窗棂,投向外面无边无际的黑暗雨幕,仿佛要刺破这沉沉的夜幕,望向那更遥远、更不可知的所在。他握着刀鞘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更加苍白,手背上青筋微微贲起。冰冷的刀鞘传来沉甸甸的质感,如同他此刻心中那沉甸甸的决绝。
  
  十年磨刀,霜刃已试。但这江湖,这天下,他走过的路,踏平的山,或许才刚刚开始!
  
  他薄削的嘴唇紧抿着,最终缓缓张开,一字一句,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金铁交鸣般的决绝,在风雨飘摇的书房内沉沉响起,如同立下的血誓:
  
  “待我名震九州,踏遍四海八荒……师傅,您总会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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