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在地府遇到了很熟很熟的人
第二百六十五章 在地府遇到了很熟很熟的人 (第2/2页)这个人和闻夕树其实一般大,看着也很年轻,有着俊秀帅气的外表,眉眼间带着一股英气。
看起来,是一个生前爬戮塔的人。
闻夕树本无意观察他人,但电梯里太挤了,恰好对方与他面对面,他的视线落在对方脸上,忽然微微一怔。
真眼熟。
闻夕树确信,自己不认识这个人……但就是觉得有些眼熟。
那个人一开始也没有看到闻夕树,可没办法,双方四目相对后……他也立刻微微一怔。
他的反应,比闻夕树要大得多。
他的嘴唇开始颤抖,手指不自觉的,开始弯曲。
“闻……夕树?”
他认识我?
教徒么?
不……这个熟悉的脸,绝对不是教徒。
闻夕树没有回应,只是看着对方。
“你是闻夕树!你是闻夕树!”
那个人的脸,瞬间靠近闻夕树,仿佛是要把闻夕树瞧个仔仔细细。
他的表情,像是不愿意看到闻夕树,但渐渐的,看着这张无比熟悉的脸,他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嘲弄,愤恨,还有一些难以言喻的情绪。
电梯抵达了十二楼。
十二楼是办理与阳间,也就是生者世界有关业务的地方。
相对来说,这里人更少。
毕竟,只有积攒了大功德,才能影响到人间。而功德对于欲求不满的诸多亡灵来说,总是不够用的。
那个人揪着闻夕树的衣领,有些粗暴的将闻夕树拽到十二楼。
闻夕树也不反抗。
因为他好像也认出来了,对方是谁。
“你是闻夕树那个傻子对不对?”
“快说!你是不是闻夕树那个傻子!快说啊!”
男人压低着声音低吼:
“你以为,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说话,我就认不出来你么?蠢货,你以为闻朝花还会来救你么!”
“愚蠢!愚蠢!”
男人举起拳头,作势就要打在闻夕树脸上,闻夕树也没有闪躲,始终没有开口,只是定定看着男人。
“王八蛋,你以为我不敢打你么?小时候老子做的最快乐的事情,就是打你!揍你个弱智!傻逼!”
男人最终还是没有打,只是撤掉了拳头后,又抓起了闻夕树衣领。
闻夕树像是被吓到了,他的眼里……泛起了雾。
一些童年的恐惧,从自己体内另一个灵魂的记忆里生出。
这是闻夕树的哥哥……另外一个哥哥,叫闻停云。是傻子二叔家的孩子。也是从小到大,傻子最不愿意面对的,最害怕的那个人。
因为闻停云,总是会欺负他,捉弄他,嘲笑他。
他打不过闻停云,就只能哭,哭是傻子最有效的反击手段,虽然闻停云会欣赏傻子的哭声,但对应的,哭声能够招来闻朝花。
闻夕树着实没有想到……
在这个地方,可以遇到自己的亲人,或者说,傻子的亲人。当然,截至目前为止,他感受到的,是来自傻子的恐惧。
他想着,自己虽然和傻子是同一个身体,某种意义来说,不存在说他是傻子的哥哥……
但他应该保护傻子,至少不让傻子受到欺负。
可偏偏,闻夕树发现,自己好像不能动手。
闻停云抓着闻夕树衣领嘲弄道:
“我还以为你多能耐呢?啧,废物永远是废物,看看你这胆怯的样子,眼里都在流泪了,是不是又要哭啊?”
“告诉你,闻朝花才不会死,他可不会来这里救你。”
闻停云的语气,越来越激动,他是想要嘲弄,羞辱这个傻子的。
但那些激动的情绪,那些不甘与悲伤,让他整个人看着,是如此的歇斯底里。他嘲笑傻子的眼里有了水雾,可他自己的眼眶也红了。
他的手抓的很用力,在地府,或者说亡者世界的上灵区,灵体与灵体不会有什么冲突,因为无法造成伤害。
但他发红的指关节可以看出,他真的非常的用力,那些情绪仿佛要冲破灵魂一样。
“每过一阵子,我都会来查阅……两个名字。”
“我一直不理解,闻夕树,我真的不理解……为什么是你呢?”
“我闻停云,哪里不比你强?我忘记了自己死掉的原因,但我记得!我们闻家没有一个孬种,当朝花的计划提出来时,哪怕他是如此的荒谬,哪怕我们都不理解那是什么意思!哪怕那个代价……是如此的沉重,可我们也愿意啊!”
“但我就是不甘心,我就是恨!”
那个恨字,说得凄然又决绝,闻停云目眦欲裂:
“大家都死了,爹死了,娘也死了!我哥哥闻行风也死了,所有人……所有闻家人,他们本该都有着大好的未来啊!”
“可他们,我们……都死在了这个计划里。”
“只有你……抽离出了这个计划,因为闻朝花舍不得你,因为从小到大,他最宝贝你!”
“可凭什么?我们每一个人,哪个不比你这个废物强!哪个不比你更有前途?为什么活下来的那个人是你?为什么活下来的那个人……不能是我?”
那种绝对的不甘与愤恨,都写满在了同样十八九岁的闻停云的脸上,他咬着牙,眼泪竟然不知不觉间落下: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你怎么可以死啊!”
悲伤像被月亮引出的潮水,将脸上的愤恨淹没。
闻夕树忽然明白了……
原来,自己不能动手的原因,不是源于恐惧,而是源于……和解。
傻子早已原谅了当年欺负自己的闻家人。
闻停云嘴上骂着废物傻子,可此刻看到闻夕树,也泪不成声:
“一切都是为了你,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你这个废物……你知道么,你知道么闻夕树,我从小就很羡慕你,每次欺负你,闻朝花总是会来帮你,然后我去找我的哥哥告状,我哥哥只会说,别去欺负小树。”
“我就是不理解……为什么同样有着自己的哥哥,你们兄弟的感情可以那么好!”
“闻朝花是我们闻家的骄傲,他三塔都在一个靠前的名次,他仿佛没有短板,是绝对的天才。”
“我多希望,我是他的弟弟,我希望我也有这样的哥哥,我很想通过欺负你来让他知道,你这个弟弟是多么的愚蠢和不堪,是多么的烂泥扶不上墙。”
“但他总是对你很好很好,像是有着无尽的亏欠。”
“闻家满门……满门都将为了那个计划死去,可偏偏……他要留下你,那个唯一活着的人,是你这个傻子。”
“我真的不甘心,因为我也很想追赶那些人,追赶荀回,追赶闻人镜,我也很想成为闻家的骄傲。可面对那个计划,我和所有人一样,都只能选择赴死。”
“所以……”
“你怎么可以死呢?”
“闻夕树,你怎可以死在这里?你应该背负着我们所有人的未来,去潇洒的活着才对的,你这个废物,怎么可以死?”
闻停云痛哭,抓着闻夕树衣领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撤去。他的眼泪根本止不住。
就好像小时候,他让傻子流下的眼泪,全部如数奉还在了他身上一样。
可那种悲伤与恐惧,其实远比傻子当年要强上万倍不止。
闻停云仿佛被击垮了一样。
闻停云和闻夕树,其实是同一年出生的。但闻停云……战死在了戮塔里。而闻夕树,则因为一些缺陷,始终留在地堡里。
整个家族的计划里,闻朝花也曾不止一次说道,小树是关键。
闻停云很嫉妒。
在死后来到了冥界,他曾经发誓,如果在冥界,太早看到了闻夕树,一定要好好修理闻夕树,一定要在没有闻朝花的情况下,让闻夕树出尽洋相。
要将自己内心所有的郁结和愤懑,全部发泄在傻子身上。
可真正的看到闻夕树时,他却不得不用愤怒来掩盖悲伤。
在牛头人口中,极少数会定期来看死亡名册的人里,就有闻停云,因为闻停云害怕闻夕树的名字会太早的出现在死亡名册里。
他也默默祈祷着,那个傻子能够破茧成蝶,能够逆转自己的命运。
他希望闻家最后的血脉,能够重铸闻家的荣光,他希望闻朝花闻夕树兄弟,能够载着他曾经做过的梦,去将一切实现。
他是如此恐惧,以至于那些欲望折磨着他,要定期来看死亡名册上的名字。只有名字里没有花与树,他才能感到安心。
现在,看到闻夕树这张脸,闻停云感觉自己仿佛被抽走了脊梁。
也是在这个时候,闻夕树才明白了,为何傻子能与闻停云和解。
他忽然拍了拍闻停云的肩膀:
“抱歉,我其实不是闻夕树哦。不信的话,你可以去十三楼的死亡名册里查查看。”
“我只是闻夕树的一名粉丝,我是夕树神教的狂热分子。”
由于半年前还没有夕树神教……且闻停云也不太爱跟其他亡灵打交道,更害怕从他们口中听到不好的消息,所以闻停云都不知道,什么叫夕树神教。
闻夕树眼里的水雾早已消散,或者说,被他硬生生憋了回去。
闻停云说道:
“你在糊弄我?”
于是接下来,闻夕树讲述了许多关于闻夕树的过往,加之那种不怕闻停云去查阅的从容,闻停云的脸上,渐渐愤怒与悲伤都消失了。
好一阵后,闻停云激动不已:
“男子汉大丈夫,生在世上就该如此!太好了!我就知道,那小子可以的!朝花哥那么希望他活下来,一定有原因的!”
“我就知道他可以的!”
“地堡传奇?阿尔伯特校长的同行者吗!太棒了,他甚至……赶上了朝花哥啊,你真的没有骗我吗?”
他的反应很真实,真实到闻夕树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似乎又要溢出眼睛。
闻夕树压制着内心的情绪,第一次体会到……来自亲人的关心,不惨杂任何利益的那种关心,他忽然也羡慕起傻子来。
闻停云的内心固然是恨过的,可闻家的二郎,慷慨赴死尚且不惧,又如何容不下一个闻夕树?
“当然,你信不信,你待会儿去楼下喊一声夕树神教教徒何在,一定会有不少人响应你,我跟你说,他们口中闻夕树的事迹,保不齐更夸张。”
闻夕树此时的幸福,半点不来自吹嘘自己,而是全部的……来自闻停云脸上的笑容。
“真的吗……那个家伙,真的做到了?真好啊,真好啊,如果我能看到这一切,该多好啊!”
“如果我能当面跟他道歉……该多好啊。”
“总之,你不是小树,那真的太好了。”
闻夕树感觉到,傻子似乎过于感性了,总是会有大量的情绪。
他害怕自己头上会飘出弹幕,便慌忙找了个理由……走了。
其实闻夕树还有很多事情想做,闻家人出现,他真的很想问清楚,问清楚当年那个计划是什么。
是否一切都和癫倒之骰有关?
但他怕啊。
他害怕自己暴露后,会牵连整个闻家。他们已经为了闻夕树,做出了很大的让步,自己真的不该去叨扰死后的他们。
好一会儿后,闻夕树和闻停云分开。闻停云热情的想要拉着他前往闻家英灵们的聚集地。
但闻夕树拒绝了。
在二人离开后许久,闻夕树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来自自己体内的声音。
“小时候他总是看不起我,欺负我……可是,我现在也很想他们。虽然他们和哥哥不一样,也许没有那么疼我爱我,但他们死了,他们的死,也和我有关,对吧?”
闻夕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或许是他最接近真相的一次。
他思考许久,最终说道:
“你想要去远远看一眼么?我可以跟踪他的……想不想,去看看爸爸妈妈,看看其他亲人……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了。”
傻子的回答,让闻夕树忽然理解了,为什么闻朝花会如此疼爱这个弟弟。
“不……不要去了吧。我怕我会哭的很难看……闻夕树,我们是英雄了吧,英雄……就不能像小时候那么哭了。”
“我不能再哭了,我不能让他们看不起。”
话虽如此,可眼泪啊,还是不断滑过脸颊,一颗颗仿佛星辰一样坠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