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摩尔斗士
第346章 摩尔斗士 (第2/2页)但是,没有人是真正的圣人,在儿子和弟弟之间,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选择亲生儿子,这才是血脉的传承,生命的延续。
扎加尔得胜之后,贡萨洛停止进攻,不少格拉纳达贵族开始抱有一丝侥幸,认为格拉纳达的群山能够将他们锁在南边,他们可以保住格兰纳达城和周边村镇,继续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在此背景下,两派矛盾迅速激化,各自目标也明确了起来,王弟党主张将希腊人彻底赶走,王子党则试图见好就收,就此谈和,试着通过朝贡,臣服,赎金和赔款的方式请东罗马退兵,甚至还想用金钱赎买已经沦陷的国土。
但是,阿里·哈桑当然不会相信王子党的论点,东罗马皇帝不缺金钱,不缺附庸,他们的目标十分明确,就是要置格拉纳达于死地,将穆斯林势力彻底清扫出局。
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彻底倒向王弟一派,扎加尔的威望已经太过隆高,他不希望重蹈几位先祖的覆辙。
他爱格拉纳达,但前提条件是,格拉纳达是他的。
由于年老力衰,阿里·哈桑还是给了阿卜杜勒一个机会,让他去督管王城卫队,这是一支由京城良家子组成的部队,基层军官多为贵族子弟,他们的家族大多有权有势,这是万万不能交给扎加尔的一支力量。
令老国王感到惊喜的是,阿卜杜勒对新职务似乎十分上心,卫队士兵们也竟然十分喜欢他,这为阿里·哈桑带来了极大的慰藉,以为儿子终于开始成长了。
于是,他于一日傍晚兴致勃勃地跑去大营犒赏士卒,却震惊地发现,他的儿子竟然把军营化为了游乐场,军官们饮酒纵歌,抽大烟,嫖妓女,一个个奢靡享受,一个个放浪形骸。
阿里·哈桑被气得浑身颤抖,指着阿卜杜勒略有恐惧但还是满不在乎的眼睛,好半天也说不出话。
“你不配为王!”
这是阿里对儿子说的最后一句话。
回去之后,积劳成疾的阿里当场病倒,昏迷前派人召王弟回城。
现在,阿里·哈桑苏醒了过来,比起开战前,他脸上的皱纹愈发深重,头发白了一片,曾经总会精心打理的胡须也变得凌乱不堪。
“陛下,依您的吩咐,扎加尔大人正在门外等候。”
侍女走了进来,对老国王低声说道。
“好,让他进来吧。”
阿里缓缓地说。
不一会儿,门房再次打开,一位孔武有力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脚步铿锵,声音洪亮,君臣礼仪一丝不苟。
阿里苏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召见王弟,经过最激烈的心理斗争后,他已经做好了最终的抉择。
“我来了,陛下。”
扎加尔浑厚的嗓音传进阿里的耳朵。
“坐吧。”
阿里淡淡地说。
“我们之间,不必那么生疏客气。”
扎加尔依言坐下,等待着兄长的开口。
“情况如何了?”
阿里没有抬头。
“我生病的这段时间,格拉纳达发生了什么事?”
扎加尔沉默片刻,舔了舔嘴唇,似乎在斟酌着用词。
“情况不好,陛下。”
扎加尔艰难开口。
“希腊人的舰队重新回到了西地中海,但他们并未如预想的那样死磕意大利,而是游荡在北非海岸边,一方面保护贸易线路,一方面向伊比利亚持续增兵。”
“西境边疆区的那个阿贝尔公爵,他在被我击败后极为愤怒,重新从阿尔及尔征调军队,三分之一的西境军团正在我们的领土上肆虐。”
“贡萨洛的亚巴顿蝗虫大军化为许多个小队,不断穿插到我们的聚居区,进行敌后破坏,十几座乡村和小镇被焚烧殆尽。”
“皇太子查士丁尼又从切尔克斯调集了几千人的仆从兵,他们也是在山里长大的,对山地作战也有不少经验。”
“更别提希腊人的中央军,就在两周前,我率领部队突袭了一处位于阿尔梅里亚以北的近卫军驻地,没有得到一点好处,他们的火器太强大了,现在干旱少雨,天气也不站在我们一边。”
“希腊军队在逐渐进步,逐渐适应,而我们,没有这个时间,没有这份精力。”
扎加尔叹了口气。
“还有医院骑士团,他们已经完成了最后的交接,大部分医院骑士抵达马拉加城,他们装备精良,正面对冲时,我们根本不是对手。”
“希腊人压根就没想过留我们一命,马拉加城的置换和医院骑士团的到来就是最好的证明。”
“真快啊。”
阿里喃喃自语。
“他们的资源就像用不完一样,这样下去,只会把我们硬生生地拖垮。”
“陛下,根据情报,卡斯蒂利亚的恩里克国王快要不行了,随时都可能一命呜呼,卡斯蒂利亚乱局初现,希腊人很可能会赶在风暴到来前对我们发起全面进攻,扫清通往托莱多的最后障碍。”
“希腊皇后伊莎贝拉和希腊皇子卡洛斯已经乘船来到马拉加城,在罗维雷家族的大主教的见证下加冕为格拉纳达国王。”
扎加尔苦笑一声。
“希腊人恐怕压根就没把我们当成对手,我们只不过是希腊人野心之路上的一块拦路石,击垮了我们,他们就会颠覆卡斯蒂利亚。”
“颠覆了卡斯蒂利亚后,他们的新大陆战略就彻底安稳了。”
阿里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国内呢?”
扎加尔闻言,还是沉默。
“怎么了?这可不像你。”
阿里勉强一笑。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希伯来人出卖了我们。”
扎加尔抬起眼,满眼怨愤。
“一群希伯来人收受了希腊人的贿赂,将龙达要塞的构造图和弱点通通告诉了希腊军队,龙达要塞彻底失陷了。”
“现在,希腊军队可以不受阻碍地穿过山脉,进入北方。”
“怎么会!”
阿里站起身,难以置信。
“无论是希腊还是罗马,他们都是希伯来人的死敌!当年,就是罗马皇帝将他们赶出耶路撒冷的!”
“希腊帝国不会接纳他们的信仰,他们就是背叛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希腊人给了他们很多钱,虽然没有接纳他们,但派船把他们送到了英格兰,那里还算开明。”
扎加尔说道。
“我当初就反对您接纳希伯来难民,他们总是那样,为了金钱可以背叛一切。”
“他们看不到希望了,他们害怕希腊人,在金钱攻势下,直接顺势而为。”
“我已经擅作主张,把已知的希伯来社区全部清除,望您责罚。”
扎加尔单膝跪下。
阿里怔怔无言,只得将弟弟扶起。
“没什么,你做的对。”
阿里长叹一声。
“其他的呢?”
“粮食储存——”
“我的儿子,阿卜杜勒,他怎么样了?”
阿里打断了扎加尔的话,挑明问道。
“他……”
扎加尔的眉宇间隐隐有些怒色。
“他还是老样子,整天沉湎在酒色财气之中。”
“但是,支持他的那些商人,勋贵和老家伙可没有那么安分,对您的……对您的举动议论纷纷,还试图拦下我,不让我回城。”
“不少富商已经逃跑了,他们害怕一无所有,带着财产跑进了阿拉贡,尽管阿拉贡国王会征收近一半的财富。”
“阿卜杜勒也有些慌张,我听说,他曾数次前来探望,但由于您的命令,都被拦下了。”
“哼,探望?恐怕是想看看我还能不能活着吧?”
阿里冷哼一声。
扎加尔没有继续说话,这是兄长的家事,他也不好置评。
他知道,虽然阿卜杜勒是个纯粹的懦夫,但阿里的统治还算贤明公正,在位十余年,在民间和官场威望很高,手上还掌握着最多的部队,如果他想当上国王,军事政变显然是死路一条。
发泄完毕,阿里转过头,盯着扎加尔黑色的眼睛。
“早在你取得胜利之后,就有人告诉我,打到现在已经可以了,足够证明我们对安拉的忠诚,应当为自己争取一个体面的结局。”
“现在,我想问问,如今战局,你还有什么看法?”
扎加尔想了想,缓缓开口。
“如果您在问,我有没有必胜的信念,那么我可以明确地说,没有。”
扎加尔也直视兄长的双眼。
“但是,如果您在问,我有没有必死的决心,那么,我会用鲜血和生命向世人证明!”
“好!好!好!”
阿里重重点头,胡须都在颤抖。
“看来,我的选择没有错,我们奈斯尔家族,或许出过懦夫,或许出过叛徒,但是只要你我尚在,绝不会允许外人的玷污!”
“以安拉之名,我决定立你为继承人,如果有朝一日,我没能看到驱除希腊人的那一天,你将会成为新的君王,带领全体人民继续抵抗。”
扎加尔一愣,狂喜和悲哀一起涌来。
扎加尔知道,自己的兄长最害怕的,就是让奈斯尔王朝终结在自己的手上,这位摩尔斗士一直尽最大努力挽救国破家亡的哀局,也和其他君主一样,试图把一个完整的王国传给子孙。
排开亲生儿子,将他立为储君,这只证明了一件事:国势的确危亡,希望的确渺茫。
扎加尔按捺住内心的万般思绪,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得太过激动,整理着将要说出的话。
“陛下,我认为,现在不是立储的时机,希腊人的兵锋已经打到了内华达山脉,格拉纳达危在旦夕,他们不是卡斯蒂利亚人,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更换一个亲希腊的君主,而是彻彻底底的毁灭。”
扎加尔舔舔嘴唇。
“如果您硬是要这样做,我也会欣然接受,但还请您对王子阿卜杜勒和他的朋党进行合理安置,如果不这样,只会造成更大的混乱。”
阿里看着扎加尔,何尝不知道他的心思。
合理安置,那就是放权给他,武力镇压。
“你放心,王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我会把一切事情都安排妥当。”
“我会将阿卜杜勒控制起来,等战争结束后再做安排。”
“至于他的党派,我会采取怀柔政策,如果还是不听话,我会让格拉纳达城的军队进行镇压。”
扎加尔重重点头,但内心深处还是有些遗憾。
将阿卜杜勒控制起来,等战争结束后,如果真有战争胜利的那一天,继承斗争还会继续的。
“我希望你能够挑起重任,保卫首都,以拖待变。”
阿里继续说道。
“我的儿子阿卜杜勒是一块废材,绝不能委以重任,以后当个闲散贵族就好。”
“多谢陛下的信赖,我会陪伴在您的身边,战斗到最后一刻。”
扎加尔坚定地说。
“如此,便好。”
阿里疲惫地点点头。
“我的儿子没什么本事,他不敢反抗,也没能力反抗,这我十分清楚,但这件事还是不能拖得太久,迟则生变。”
“犯下那么多的罪过,好好冷静一下,也好。”
“我会立马派兵拘禁阿卜杜勒和他的党羽,那些富商也得全部监管起来,他们的财富和物资早该收归国家了。”
“这些事情你不用担心,他们的不满和愤怒由我一人承担。”
正说着,一位侍从急匆匆地闯了进来,脸上写满焦急。
“陛下,王子叛逃了!”
“什么!”
扎加尔怒吼出声,一把揪住侍从的衣领。
“这……这是从他住处发现的……”
侍从吓得腿脚瘫软,颤巍巍地将一个徽章递给阿里。
阿里接过,又是熟悉的样式,又是熟悉的花体希腊文,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主管技术的普罗米修斯,而是主管外交的雅典娜。
看着徽章上栩栩如生的女神,阿里眼前一黑,瘫软在地。
……
1474年夏,东罗马帝国的情报部门在格拉纳达进行了多场行动,最为重要的莫过于希伯来人的叛变和阿卜杜勒王子的叛逃。
希伯来人的叛变让龙达要塞落入东罗马帝国之手,通往山脉北边的通道就此敞开。
阿卜杜勒王子的叛逃则是水到渠成之事,这位王子知道自己彻底失去了父王的信任,在得知父亲召扎加尔进京后便陷入了绝望,整天以酒度日。
懦弱的他才不敢揭竿而起,但在面对东罗马帝国的提议时,几乎立马便答应了下来,走小路逃出格拉纳达城,躲避在东罗马帝国的旗帜下。
阿卜杜勒的叛逃让格拉纳达的局势雪上加霜,他在叛逃的路上通过自己的旧友亲朋叫开了好几座城镇的大门,为东罗马军队进一步扫清了障碍。
1474年8月2日,大将军贡萨洛率三万大军突袭阿尔马哈城,就势揭开了全面进攻的序幕。
8月10日,又一个消息爆发开来,迅速传遍了整个伊比利亚。
卡斯蒂利亚国王恩里克四世死了,死于疾病和衰老,对于这样一个荒诞而怪厄的傻子君主来说,这种死法称得上善终。
恩里克四世的死让卡斯蒂利亚陷入了更深的混乱,各路诸侯拉帮结派,勾结外人,争抢着瓜分特拉斯塔马拉家族的残躯。
8月12日,得知恩里克已死的消息后,葡萄牙与阿尔加维联合王国开始声索加利西亚的主权,王太子若昂亲率大军出兵北伐,要求举行全民公投,尊重人民意志。
8月14日,恩里克之女,私生女胡安娜在部分忠诚者的拥戴下在托莱多加冕为王,是为卡斯蒂利亚的胡安娜一世。
8月16日,同为特拉斯塔马拉家族的阿拉贡王子费尔南多在卡斯蒂利亚北方诸侯的推举和法兰西王国的支持下自称卡斯蒂利亚国王,在萨拉戈萨进行加冕,是为卡斯蒂利亚的费尔南多四世。
8月20日,巴列奥略家族后裔,先王外甥,原公主伊莎贝拉之子卡洛斯在卡斯蒂利亚南方贵族的拥护和罗维雷教宗的背书下在马拉加城加冕为王,是为卡斯蒂利亚的卡洛斯一世。
至此,卡斯蒂利亚同时出现了三个国王,他们都坚称自己才是卡斯蒂利亚王国唯一的合法君主,将其余两位视为篡逆者,一场三王之战在所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