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二章 交锋
第四百六十二章 交锋 (第2/2页)“哦,当然,稳若泰山嘛,跟几位的气质很搭。”
柳传之莞尔,笑着同柳琴道:“路总这样的大艺术家应该是比较喜欢独处,在业内低调得很。”
“我听说长江商学院、中欧商学院的院方都跟问界和路总本人发过邀约,无奈都被婉拒啊,哈哈。”
“柳会长这是批评我恃才傲物了,不过我确实没太多时间,商业上的事情也只能说略通些皮毛。”
柳琴一副嗔怪的表情捧哏:“这话叫人听了去,才真要说路总你恃才傲物了,你这叫不懂?那我爸爸他们也只能说是平庸了。”
柳传之指了指女儿大笑:“你看看,你路总的魅力太大,老爹马上就放一边去了。”
他极自然地转了个话题,直切要害:“不过话说回来,商学院还是有些虚浮了,不像我们这个更加紧密的商业协会,还是能在关键时刻守望互助的。”
路老板微笑着轻轻搁下酒杯,几乎能预料到他要把史玉柱、脑白金云云拿出做为宣教。
这会儿只觉得同眼前这两人多喝一口都觉得腻歪,有些想念在家中同爱妻刘小驴对饮的乐趣。
刘伊妃说得没错,本质上他其实还是个享乐主义者,面对泰山北斗的邀约和飞黄腾达的大饼毫无兴趣,。
只想着家里的葡萄美酒夜光被,欲吃樱桃床上催。
路宽摆摆手,有些油盐不进的意思:“柳总,我真不是谦虚,你要论拍电影我能说些门道出来,或者跟电影有关的产业也行。”
“论做生意,我就是个门外汉,不然怎么能撒手这么久去忙奥运会呢?都指望庄旭这帮人挑大梁呢!”
“你让我加入泰山会,我是真的怕露怯啊。”
柳传之笑容微敛,他自觉今天从开场都无比和谐,显然出面邀请的领导面子、里子、底子都是足以震慑面前这个年轻人的。
自己也算“礼贤下士”,几次三番地吹捧、提酒,怎么一到关键问题就大转折,连敷衍都没有就回绝了?
路老板这是不愿麻烦,不然整日有得磨了,他哪来这么多时间操心这些庶务。
不捅破这层窗户纸,就无法探知柳传之真正的目的,同这样的人玩太极还是需要极大的耐性的。
“老会长,你别见外。”路宽笑容和煦:“你提出的‘贸工技’路线现在被国内科技行业奉为圭臬,还有你的‘建班子、定战略、带队伍’九字方针,我们问界内部也是经常学习的。”
“我本人常年在中美两地跑,还有欧洲各种电影节要去摆平洋鬼子,入了会没有交流、座谈、融入,不是尸位素餐吗?到时候搅得大家都不开心就不好了。”
柳传之被一句话噎住,定期组织会谈是泰山会的规矩,上一世马芸曾经因为不遵守规矩被“重罚”几十万。
钱是小事,但说起来没什么面子。
加上他一直不肯开放阿狸给会员企业,干脆分道扬镳自己搞了江南会。
路老板面色严谨,一副维护对方组织权威的姿态,叫柳传之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有暂时搁置。
“路总,问界现在现金流情况怎么样?”
“很一般。”路宽实话实说,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他相信柳传之今天叫自己来,是早就经过调查的。
柳会长颔首,又示意了一下一边默不作声的女儿:“柳琴在高盛亚太区说话有些份量,如果有融资的需求,可以叫她给你伸伸援手。”
柳琴微笑:“路总,希望有这个荣幸。”
问界还好,智界确实是业内投行眼馋的资产,如果能在金融危机的形式下压低估值,对于柳琴的业绩而言是一大助力。
只不过这样互惠、或者说更加惠及柳琴的合作,在柳传之口中变成了后者的援手。
明知会被拒绝还要这么说,他在做什么?
他在给自己积累“合理发难的怒气值”。
我提一件事,你拒绝,理由算是成立。
我提第二件事,你依旧拒绝。
第三件,第四件,你路宽如果还是这么不识时务,一点态度都不拿出来,那今天这顿饭吃得就很没意思了。
小小的没意思,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大大的没意思,下一次见面就是勿谓言之不预了。
毕竟对于柳传之而言,他对形势的判断,是自己“双鸟在手”,掌握了绝对的主动权。
况且今天顶级领导开道,他一个泰山北斗级的人物也算是和蔼可亲了,你路宽即便是有些能力的青年俊彦,也不该这么驳我的面子的。
这不是中国人谈生意的方式。
路老板对今天这场鸿门宴本身就抱有预期,语气淡然道:“目前还算活得下去,哪一天真要变枯井了,再向高盛讨口水喝,不知道迟不迟?”
柳琴有些愕然,她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这么跟自己父亲讲话。
说是不尊敬也不至于,但总归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气,此刻路宽的眼神在她眼里又有了些变化。
明明面带笑意地交谈,却似乎有种被剧透的无聊和闲适,对自己父女的发问没有丝毫意外。
这位观察力颇佳的高盛董事斜眼瞥过去,见他拿着最新款的iphone看了眼时间,眼神在屏保上停留了几秒。
那是刘小驴强行给他设置的自己的照片,iphone也是强迫使用,因为大屏看起来屏保的效果最佳。
见鬼,他不会这个时候还想着老婆热炕头吧?
就这么稀罕这个花瓶女明星?
柳琴在心里暗叹一口气,今天老爹是抬出了领导、拿出了诚意,换做一般的年轻企业家,不说纳头便拜,起码也是态度恭敬吧?
只是眼前这位开始还算谦逊,怎么愈发聊着还有些不耐烦起来了?
于她而言,这是一件毫无逻辑的事情。
泰山会是多少国内企业家梦寐以求的小圈子?
是汇聚了顶级企业家的、互为臂助、关键时刻可以托底的紧密组织,他凭什么一上来就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她不知道的是,便如火眼金睛的刘领导所言:
他们和路宽根本不是一个碗里吃饭的人。
一个喜欢借势,一个喜欢截势,即便进了泰山会这个小圈子,最后也是反目成仇的结果,比上一世的老马出走更甚。
对于路老板而言,他现在最好奇的是你柳会长这么大动干戈究竟为了什么?
就是拉人入会?
他不想被这样的老硬币一直惦记,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摆明态度,看他到底有什么牌可打。
即便只是蛛丝马迹,凭借自己的前瞻性,说不得能瞧出个所以然来。
接连两次被丑拒,饭桌上气氛有些微妙起来。
柳琴姿态中立,接连敬酒,路老板来者不拒,直到老会长微笑着又提起话头:“路总,问界似乎对舆论这一块的涉足蛮深的嘛。”
“啊,是,文化产业嘛,不就是赚吆喝,自己得鼓起嗓子多喊喊。”路宽笑道。
柳传之颔首:“关起门来讲,国内对于这一块的把控还是比较深的。”
“问界能把旅游卫视、分众传媒、博客网、微博,甚至是也有传播属性的视频网站全部收归囊下,其实政策风险还是很大的。”
“现在之所以安然无恙,其实还是你路总本人的地位和声望、口碑叫上面放心,特别在5月和8月之后。”
路老板很坦然:“瞒不过老会长,是这样的,不过我们行事一向规矩,我给旗下的所有舆论产业也提出九字真言——”
“严审核、高标准、正能量,我们的宣传口径始终同国家保持一致,与最广大人民的利益保持一致。”
柳传之似乎也被他这副惫懒的样子搞得心烦,就像青春期的小刘面对滑不溜手的洗衣机一般,老会长直接口出诛心之语:
“路总,是不是想做东大的默多克?”
“其实,我能从你的商业布局里看到连想的影子——”
“我们要行业话语权,我们要为自己发声的舆论权,我们要民营企业的合理地位,这不过分吧?”
柳会长继续攻心:“我们和国内顶尖大学合作办学,你创办泛亚电影学院,我们同楠方、光明保持良好关系,你手握网络舆论喉舌。”
“问界、智界旗下分散的诸多子公司,其实就是泰山会里分门别类的会员。”
“你看看,是不是很像?”
路老板面无表情地喝了杯酒,狗贼岂敢如此羞辱我!
当然,这在对面的老柳包括柳琴看来是赞扬。
你一个没到三十岁的武林后起之秀,与“泰山北斗”颇类,这不是赞扬是什么?
路宽笑道:“我对做默多克不感兴趣,别的不谈,我未婚妻要比默多克夫人——”
他突然截住了话头,觉得拿小刘跟邓温迪比简直在侮辱女友:“算了,这么比有点骂人了,不提了。”
柳琴捂嘴笑道:“爸爸,默多克和邓温迪跟路总前几年有些不愉快的,你看你。”
她在美国高盛期间倒是跟这对夫妇见过几次面的。
“是吗?哈哈,路总懂我意思就行。”
路宽摆摆手:“柳会长也高看我了,我哪有那个心气,也不现实。”
“路总,我听说有个叫朱大珂的同济教授,一直同你不大对付。”柳传之笑道:“你想想,要是你跟楠方打好了关系,你还用着听这种苍蝇的聒噪吗?”
“我跟那边有几分人情在,泰山会里的朱总也是粤省本地人,对楠方有些影响力。”
他倒是绝口不提自己已经是楠方的大金主了。
老会长对自己这个橄榄枝还是比较自信的。
将心比心,他就极其讨厌几个中科院的院士、学究一直揪着自己的“合理企业运营”不放。
关键这些人比朱大珂还难缠,都是拿国家津贴的行业专家。
倪光南暂且不提。
还有一位中科院出身的学者张捷,早就指出连想高管薪酬占利润比例畸高,而中科院作为大股东分得的利润却远低于高管。
某种程度上讲,路宽和柳传之这两个成功企业家,面临的“攻讦”也差不多,只不过一个假一个真。
这也是社会常态。
你再成功不过一个做生意的罢了,还能堵住全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不成?
只是这些悠悠之口中,有的在诡辩,有的在讲理。
这么看来,老柳在今天之前对路宽的“惺惺相惜”不是没道理。
柳氏父女沉心静气看着眼前的年轻富豪,不信他对这样的事不动心。
谁想被全国最大的报业集团天天写小作文针对?
何况还有朱大珂这样外表光鲜亮丽的文化学者,奥运会第二天就敢长篇大论地碰瓷?
当然,这是他老柳暗中的撑腰。
只可惜,柳传之今天的“三顾茅庐”彻底失败,面前的路宽似乎也只象征性地沉吟了两秒:
“柳会长,其实你可能有点误会我了,我对正智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对于舆论的把控更没有什么出格的觊觎。”
路老板甘之若饴,颇有些刀枪不入的意思:“关于楠方和朱大珂等人的批评,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我又不是人民币,还能叫人人都喜欢吗?”
他意味深长道:“就算我是人民币,保不齐还有什么朱楠方之类的,更喜欢美元呢?”
“柳总,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句话,彻底冻结、也终结了今天的“鸿门宴”。
柳琴几乎不敢去看父亲的面色,正如她所料,老会长略显疲态的脸上,已经对自己的阴翳眼神丝毫不做掩饰。
“呵呵。”柳传之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的笑声,他自己倒还不觉出沙哑可怖。
“路总讲的也对,我也是颇受这些文化人之苦的。”柳会长微笑道:“但我要提醒路总一句——”
“并不是会叫的狗都不咬人的,有时候主人手里的绳子一松,他们的伶牙俐齿也许要变成受害者身上的犬牙交错了。”
柳琴喉头滚动,无奈地看着眼前已经撕破了一半的脸皮,而今天一进门时谦恭热络的贵客已经施施然起身了。
路宽修长的手指搭上椅背,腕骨在灯光下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他起身时西装后摆荡开恰到好处的幅度,像黑鹰展翼般带着浑然天成的气势。
“柳总,土话都讲猪狗不如、猪狗不如,这狗跟猪都差不多。”
“你这话叫我突然想起昨天在家陪未婚妻看的一个小品台词了——”
“猪要撞树上了,谁会撞猪上了呢?”
路老板微微颔首,又跟柳琴对视一眼:“感谢招待,先走了。”
雕花木门被轻轻带上,屋内的柳传之突然笑了。
“爸爸?你?”
柳会长感慨着摇摇头,端起小酒杯咪了一口:“我什么?你还当我真的生气翻脸不成?”
他慨然长叹道:“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样的年轻人,哄不住、骗不了、吓不到,是个人才。”
“算了,看来问界与在线购票、与大麦网是无缘了,手底下见真章吧。”
柳琴遗憾道:“问界、智界的资产的确非常优秀,可惜了。”
“可惜什么?爸爸帮你把估值打下来,你过一年再去聊有什么区别?”
柳传之沉吟道:“哄、骗、吓都没办法,那就打!痛了总归能长些记性的。”
“越是聪明人越是会审时度势,现在局势不明朗,小孩子有些恃才傲物,等等罢!”
他舒展身体,似乎对刚刚跟路宽的交锋一丝挂碍也无:“他家这黑茶蛮不错的,我们爷俩喝会儿也走吧。”
柳琴应声斟茶,热水在杯中腾起氤氲的雾气。
柳传之胸有成竹的论断在耳边回响,可眼前挥之不去的,却是路宽离开时那对清亮得像是能洞穿鬼祟的瞳仁。
这一次,父亲还能像操作连想这般顺利吗?
。。。
路老板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家,刘伊妃正在二楼书房看《球状闪电》第一版的剧本入神,听到动静噔噔噔踩着拖鞋下楼
“这么早?还以为你要跟柳传之坐而论道呢,他不是大企业家吗?”
小刘对真相还一无所知,这个时代就算是行业人士也极难看出后世的真实脉络。
“他威胁我!”洗衣机矮着身子,一脸无赖地钻到女友怀里寻求安慰,软绵绵地蹭来蹭去。
“臭死了,夏天回来还不第一时间去洗澡。”刘伊妃一脸嫌弃地推开男友,又好奇道:“他怎么威胁你了?”
“没什么,说要找人写我小作文,可把我吓坏了。”
小刘捂嘴娇笑:“真的啊!没事你别怕,我的粉丝写作文也挺厉害,都是这些年骂你练出来的,我马上叫人在群里搞征文!”
“明天再叫思维组织他们出征朱大珂,非把他喷得连妈都不认识!”
洗衣机一脸无语,舒服地葛优躺在沙发上,把兜里震动的手机掏出来扫了眼,面露莞尔之色。
“看样子是不用了,猪马上就要撞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