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司马冏投降
第四十三章 司马冏投降 (第1/2页)当刘羡即将率军杀回洛阳宫之前,司马冏还在明光殿麻木地等待上东门的消息。
如此重要的战事,司马冏本是该随军作战,亲自指挥的,可那场他睡梦中,毫无征兆,突然就燃烧起来的熊熊大火,那场烧毁了小半座洛阳城的大火,已经让他吓破了胆。
他是被中书令卞粹拉到了马背上,仓惶逃到皇宫内的。在这一路上,司马冏像是得了癔症一般,不断地向身边的人追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场火到底是如何烧起来的?”
可回答他的,只有这凛冽如刀的寒风,与部属们的沉默。
这使得司马冏彻底陷入了迷茫之中。他浑浑噩噩地被部下们拉到了明光殿,像个傀儡一般,被侍女们换了一身衣裳,然后递过了茶汤,烧起了火盆,再给他裹上一层鹿皮袍子。期间,他似乎对外界的一切都毫不在意。
他只是茫然地注视着眼前,想从这虚空中参悟出什么大道来。毕竟这段时间以来,司马冏心中的疑问实在太多了,几乎像山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如果他不能想清楚这些疑问,他就不能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他未来的人生该如何渡过。
司马冏在心中不断地思索: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才会沦落到今天这一步呢?我到底哪里做得还不对呢?为什么上苍会如此刁难我呢?
凭心而论,司马冏这一生当然不是没有犯过错。可谁的人生中没有错误?谁敢说自己一生中做的所有选择都是正确的?若有人这么说,那他一定毫无自知之明。
但司马冏可以很坦然地对旁人说:作为儿子,他对父母孝顺;作为臣子,他对天子恭敬;作为宗王,他尽可能在维持社稷的稳定;甚至他明明可以获得更多,但他为了更多的人着想,克制住了自己。
因此,司马冏可以算是一个好人。
可他这一路走来,却反复遭遇到挫折与风波。做得越多,却好像错得越多,似乎上苍正在给他开什么残忍的玩笑,刚要看见开始转折与希望,结果却总是一落千丈。
一年前,司马冏还在谋划新政改革,削平关西。到了今日,他居然和长沙王打得难解难分,这要如何去和河间王与成都王征战?他的内心里充满了悲观。
莫非是天命不眷顾我吗?
昨夜的那场大火,司马冏其实心里明白,大概是身边出了内鬼。可冥冥中他却觉得,这就是上苍给他的预兆,告知他注定失败的命运。司马冏本来不能接受这一点,但经过了这么多风波后,不知为何,他好像变得能够接受了。比起没完没了的波折,或许结束也并不是一个那么坏的选择。
直到此时,司马冏才缓过神来,然后他得知了长沙王携天子将要离开的消息。董艾等人立刻向司马冏请战,表示一定会夺回天子,司马冏看着这些人在自己眼前言语激昂,慷慨陈词,既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最后只是说:“那就听你们的吧。”
其实他想说的是:“那就听天由命吧。”
司马冏已经不相信自己还能获得胜利,但身为三军主帅,他的命运已经不是一个人的命运,他不能轻言放弃,只是他不知该如何坚持。
于是在明光殿内安坐,等待厮杀的最终结果时,他令人取来一把琴,与一壶颐白酒。用烫过的酒水下喉后,聆听着远处的喊杀之声,司马冏感觉自己的听觉已经朦胧,不由浑身发烫,醺醺然间,天地中似乎只有自己一人,他不由轻抚琴弦,弹起社稷礼乐来。
这一曲名做《宣辅政》,是歌颂晋宣帝司马懿政变掌权的丰功伟绩,其辞曰:
“宣皇辅政,圣烈深。拨乱反正,顺天心。网罗文武才,慎厥所生。所生贤,遗教施。安上治民,化风移。肇创帝基,洪业垂。于铄明明,时赫戏。功济万世,定二仪。定二仪,云行雨施,海外风驰。”
这是人人都知道的高平陵之变,当年宣皇帝蛰伏潜邸,卧薪尝胆,一举剿灭曹爽,奠定了司马氏基业。当是时,他拨乱反正,治民兴农,得到士族与百姓的爱戴,使国家在此后数十年内兴旺发达,也才有后面平定吴蜀,一统天下的伟业。
司马冏在辅政之初,亦常以此事激励自己,因而常常弹奏此曲。但此时再弹,无论曲调如何慷慨激昂,堂皇大气,他却感物是人非,内心空虚,实不知自己与国家的命运将走向何处。
一曲弹罢,他睁开眼,发现眼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名听众,原来是祖逖。
他没有问祖逖为何出现在此处,反而问道:“士稚,你可懂乐理?”
祖逖淡淡地注视着他,回答道:“在下不懂乐理。”
司马冏道:“可惜了,我总觉得这一曲里少了些滋味,你能否听出?”
他本指望祖逖说出什么回答来,岂料祖逖直言道:“大司马的琴声中,缺少了些许杀气。”
“杀气?”司马冏哑然失笑,自言自语似地说:“我虽然不是一个嗜杀之人,但当年入宫擒拿贾后,在河南倡义杀敌,还杀了自己的亲兄弟,你居然说我缺少杀气?”
祖逖答道:“大司马,仗势欺人,岂能叫做杀气?真正的豪杰,杀人前先要杀己。若自己没有死的觉悟,就去杀死别人,死后进入九泉,那些冤魂来找你索命,大司马承受得住报应吗?”
听到这句话,司马冏良久不语,身为齐王,他还从没有去想过死后的事情。他毕竟还很年轻,至今尚不满三十岁。听到祖逖的话,他才惊觉,自己一直想着成功时的光荣景象,却未曾想过,自己竟然与死亡如此之近,而他确实没有杀死自己的勇气。
祖逖又道:“普天之下,人唯一能够为自己决定的大事,就是自己的死亡,何时死亡,如何死亡。如果没有迈过这一关,人的生命就是一场幻梦。孔子说,未知生,焉知死,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司马冏思考这句话良久,等到他若有所悟的时候,想和祖逖说些什么,却发现他已经消失了,正如同不知他何时来一样。但司马冏也没有在意,而是继续要来了一壶酒,在殿中自酌自饮。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殿外传来了一阵聒噪,比起之前远处那些隐约朦胧的喊杀声,要真切实际得多。里面有刀剑撞击的叮咚声,有马蹄踏地的哒哒声,亦有人们受伤流血的呻吟声。这些不禁让他幻想出一面毛骨悚然的画面:殿外血流满地,尸横遍野,而其中一具就是他自己。
他挣扎着站起来,摇晃着脑袋,想要去外面看看,结果刚走出几步,就见中书令卞粹跑了进来,面色苍白地对他说道:“大司马,赶紧走!有贼人杀过来了!”
但司马冏却仿佛没听到这句话般,继续往殿外走,一直走到殿门前。如刀的寒风刮在脸上,终于使得他的酒意散去了几分。
他看见大殿之前,穿着明黄色盔甲的齐军甲士,正与骑马的黑色甲骑相互搏斗。但正如他此前想象出的一样,齐军虽然人多,但毕竟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主阵已然被敌骑从中凿穿。被马蹄踏过的道路上,可以看见许多已再起不能的尸体,以及他们身下黑糊糊的血液。
但凿穿大阵之后,上谷铁骑也并不急着制造大量杀伤,他们根据自己的战场经验,将优势兵力集中起来,利用甲骑的机动性,攻打那些尚有反抗余力的小阵,反复从中切割。就好比虎入羊群一般,遇敌就追杀驱赶,要使齐军彻底丧失组织与秩序,成为毫无反抗之力的羔羊。
结果也确实如此,齐军甲士越打越乱,每次想有所反击,就被来回纵横的马蹄所驱逐,无论心中有多么大的勇气,被裹挟的时候,也难以发挥出来,大概两刻钟,殿前的甲士彻底崩溃,他们争先恐后地避让上谷铁骑的锋芒,像波浪一样来回荡漾,每一次荡漾,哀嚎声就小上一些,最后成就了一片血色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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