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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行役洛阳

第一章  行役洛阳 (第2/2页)

听罢这些,白曜说:“杨公昔居洛邑经年,今之怀洛,岂非箕子之思朝歌乎?”
  
  “吾眷恋洛邑一草一木,寸土皆惜。城中伽蓝林立,余多有涉足。计故都内外,凡千有余寺。昔时梵钟相闻,此鸣彼应;今则寥廓寂寥,钟磬罕闻。怅然若失,实难自已。恐其栋宇之名、灵异之事,俱随年光湮没,后世不复道也。”
  
  “洛邑果有千寺乎?吾竟未见一刹。”白曜说。
  
  杨衒之说:“唉!如今只剩遗址耳!”
  
  杨衒之又叹了一口气,说:“吾之旧庐想必已成丘墟矣。吾欲重履其地,吾三十年故栖之所也!”
  
  “城阙毁败若此,归途恐难辨识矣,杨公尚记故道否?”白曜说。
  
  “纵洛邑化为灰烬,归路岂能忘却!吾宅在东郭,彼处乃庶民所居,当共往之。”
  
  “老哥珍重,我等在此别过!”杨衒之与老农告别,便与白曜一同向东走去。
  
  一座城,曾经如此辉煌繁华,怎么就像一朵烟花,绽放一刻,倏忽便消失无踪了呢?这一切仿佛海市蜃楼一般。人们常说人生无常。可是一座城也不能长存世间啊!也只是短短四十年时间而已,还没有人的一辈子长呢!回忆在此生活过的岁月,杨衒之仿佛做了一场繁花似锦的梦,梦醒时分,便是那城崩地裂之时。
  
  白曜说:“杨公此刻心境,曜或许未能尽解。然试为设喻:若吾少壮戍边,廿载未归。忽一日返回故里,但见庐舍倾颓,颓垣蔓草,雉兔栖于庭,鹳雀巢于栋,乡邻尽徙。四顾茫然,故旧难觅,亲族不知所之。想此际心情,当与公今时无异,然否?”
  
  杨衒之喟然叹息:“诚如是也。”
  
  杨衒之和白曜顺着御道朝东走去,走出了东城墙南头的第一个城门——青阳门,来到洛阳的东郭城,距青阳门外三里之东,御道之北,有洛阳小市。杨衒之的家就在小市旁。找到小市的位置,就找到家了。可这哪还有家啊,只有一片废土!
  
  杨衒之指着一堆破砖烂瓦说:“此乃吾之旧庐所在。”
  
  白曜一看,那堆破砖烂瓦之上,竟然绽放着繁茂的紫茉莉花,微风拂过,紫茉莉花像是被风讲的一个笑话给逗笑了,笑得前仰后合。草木无情,它不管这人间的兴衰更替,即使万户千门成野草,它仍然兀自生长,兀自开花。
  
  杨衒之在旧居遗址的门前怅惘地站立了许久,然后找一块石头坐了下来,吹着夏日凉爽的晚风,杨衒之的话匣子慢慢地打开了,他对白曜讲述了永熙三年的迁都往事。从杨衒之的讲述中,白曜领会到了什么才叫作惨绝人寰的情景:
  
  迁都的诏书一下达,洛阳四十万户人家限三天之内全部动身启程,时间紧,人员多,要搬运的物件也多。人群的构成包括皇室成员,官员、士兵,更多的是广大平民百姓。
  
  永熙三年(534年)的深秋寒风里,四十万迁徙大军绵延在洛阳至邺城的官道上。载着拆自洛阳宫殿雕花梁柱的牛车陷在泥泞中,木轮碾过散落的《熹平石经》残片。捆绑的绳索断裂,牛车上承载的装载着皇家典籍的箱笼,被掀翻在路旁。脚穿草鞋的工匠踩着满地碎瓦,肩扛着从太庙拆下的鎏金螭首蹒跚前行,后背渗出的血与鎏金螭首上脱落的金漆混作斑驳的污痕。
  
  迁徙队列中随处可见瘫坐的老者,他们怀抱着装满故土的五色囊,干裂的嘴唇翕动着。抱着婴孩的妇人蜷缩在倾倒的马车下,用最后半块粟饼蘸着草根煮的浑水喂给婴儿。远处传来军吏的怒喝声和鞭子的抽打声。
  
  暮色中突然爆发的马蹄声惊散人群,长安的宇文泰派出游骑从河阳渡口突袭而来,燃烧的箭矢点燃了装载古籍的马车,漫天飘舞的焦黄纸页如同招魂的纸钱。在铁骑的追赶和践踏中,流民如溃散的蚁群,散开又聚拢。
  
  北迁的人们在漳河岸边搭起了临时的窝棚。寒风中,人们用拆自洛阳宫门的彩漆木料烧火取暖。裹着褪色锦缎的老妇蜷缩在牛粪堆旁,浮肿的脚踝如同发酵的面团,正用碎陶片刮削观音土,用来充饥。
  
  沟壑纵横的营地中央,几十口铁釜昼夜蒸煮着草根与树皮,翻腾的泡沫如同垂死者喉间的痰鸣。夜里狂风掀翻土灶台,滚烫的汤水浇在抢食的流民身上,蒸腾的热气里顿时爆发出蛙群般的惨叫。晨光中人们发现,三个紧抱陶碗的孩童竟保持着跪姿冻毙,结冰的眼睑下还凝固着对食物的渴望。角落里突然爆发的哭嚎声中,母亲正用断箭刺破婴儿鼓胀的肚皮——那吞食太多观音土的躯体,此刻正如漏气的皮囊般塌陷。
  
  黎明前总有成队的尸体被拖往漳河。浮冰间有具怀抱婴孩的女尸,她干瘪的乳房与怀中婴孩青紫的嘴唇竟冻结成诡异的琥珀色。当正午阳光融化这残酷的雕塑时,融冰带着血色沉入河底,宛如这个王朝正在消逝的文明血脉。
  
  杨衒之一家也夹杂在这千千万万的迁都人群中。杨衒之正带着母亲、妻子,还有两个孩子(一女一男),走在前往邺城的官道上。杨衒之的父亲杨镝已经不在了。早在六年前的武泰元年(528年),那时尔朱荣发动了河阴之变,杀害了北魏朝廷两千多名王公大臣,杨镝是北魏朝廷的一名从七品官员——给事中,因此也在被害之列。
  
  本来,杨衒之的母亲是卧病在床的,他向朝廷申请暂缓迁徙,以避开与大队人马拥挤争抢道路的困难,但是当权者才不管你个人的死活,他的命令高于一切,必须执行,否则格杀勿论。杨衒之无奈,只好花极高的价钱买了一辆马车,载着母亲就启程了。他和妻子孩子都是步行前行。可是体弱的母亲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路上缺医少药,食物也短缺,刚渡过黄河,母亲就去世了。杨衒之只好就地埋葬了母亲,继续启程。好不容易,一家人终于到达了邺城,但是一家人只能住在临时搭建的窝棚里。妻子也经不起这种艰苦生活的折磨,一病不起,很快也去世了。历经迁都之痛,杨衒之已是家破人亡。可像杨衒之一样家破人亡的人,还有千千万万呢!安家于邺城的杨衒之只好独自带着一子一女生活了。眼下,杨衒之接到官府的任命,要离开邺城,回到故都洛阳去任职,他只好暂时跟子女告别,到洛阳去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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