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蜃影密讯
第三十八章 蜃影密讯 (第1/2页)夜色将尽,东方天边裂开一道惨白的缝隙,像旧伤初愈,却仍带着隐隐寒意。
更夫老李头敲完五更最后一通梆子,“笃……笃……笃……”声在空旷街巷里拖得老长,清冷而幽远。
他揉了把酸胀的眼睛,看了看渐亮的天色,满脸皱纹舒展开来:“这一圈完事儿,回去喝碗热豆脑,再睡个回笼觉,可就舒坦咧……”
想到这儿,他那双穿着破旧皂靴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踩在青石板上,像是也沾了点晨光。
也就在梆声将散未散之际,一道灰影“嗖”地掠过低檐,在将明未明的天色里,只留下一抹淡影。
那是一只信鸽,羽色灰白,羽根在晨曦里泛着金属似的冷光,一双漆黑的眼珠极是机警。
它对韵音宫里重重楼阁早已熟门熟路,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无声无息落在后堂一间精致卧房的雕花窗棂上。
它不咕咕啼叫,只偏着头,用硬喙叩窗:“叩、叩叩、叩、叩。”
两短两长一短,节奏分明,像某种只在暗处流传的接头暗号。
室内,锦帐低垂,香气氤氲。
叩击声刚起第一下,床榻内侧的王清远便倏然睁眼,眸光冷静如冰,哪有半分醉酒酣眠的模样?
他仍维持着均匀绵长的呼吸,身子松弛,背对着外面坐在绣墩上的纤细身影,连睫毛都未多颤一下。
窗边的动静,他听得一清二楚。
绣墩上,暗香披着一身素白中衣,外罩水红薄绸褙子,上绣折枝红梅。
长发如云未绾,似是守了一夜。
听到声响,她先微微侧耳,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床帐内朦胧的身影。
呼吸依旧绵长,像还在熟睡。
这才像只轻巧的狸猫一样,悄无声息地站起身。
赤足落在冰凉光滑的檀木地板上,一步一步走到窗前,推开一条细缝。
灰鸽早等着似的钻了进来,轻轻一纵,稳稳落在她手臂上。
暗香手指纤长稳健,极熟练地自鸟腿上解下一截细竹管,将里面卷得极紧的一条素白布条倒在掌心。信鸽功成身退,振翅一扑楞,径自飞上屋梁的暗格鸟架,低头啄起小罐里的谷粒清水,仿佛在自家一般。
暗香指间夹着那条布,转身来到案旁。
桌上琉璃夜灯尚未熄,火苗如豆,昏黄光晕在她眉目间一层层荡开。
她先将布条对着灯火细细一晃,干净如新,毫无字迹,连墨点污痕都不带半分。她神色如常,显然早在意料之中。
随即取下琉璃灯罩,一手捏着布条两端,悬在烛焰上一寸之处,缓缓来回烘烤。
火焰热意透进棉纤,布面起先毫无变化,片刻后,受热之处隐隐浮起一层极淡的潮润光泽,又迅速干涸。
暗香神情专注,分寸拿捏得极准,既不让火舌燎到布边,又保证热力均匀。
约莫十来个呼吸,她移开布条,凑近烛光细看。原本平整的布面上,此刻隐约浮出极细微的凹凸纹路,仿佛被极细的针尖压划过。
她唇角极轻地一挑,将布条稍稍举高,微微侧头,让视线、布条和烛火光线斜成一线。
异变陡生。
烛光偏斜掠过那些凹痕的刹那,空白布面上,骤然亮起数行细细的银光字迹!
那光芒并非墨色反光,倒像布纤深处忽然亮出了一缕缕寒星,字字如细银丝勾勒,流转着清冷又神秘的光。
从她眼中望去,银辉明亮,笔画清晰;若稍一偏头,或布条角度略有变化,那些字迹便即刻暗淡隐没,只剩下一条寻常的白布。
这便是刘文渊入王府后,自创的密讯法门“蜃影密讯”。
所用“墨水”,以极细的“蜃楼砂”矿粉调入特制鱼鳔胶,书时微粒嵌入纤维,胶液干后彻底隐形。唯有以适当热力引出暗纹,再配以准确角度,方能映出银光字迹。
此法不同寻常“隐墨”,稍一差池便全然无迹,且无味无痕,就算落入外人之手,不知门道,也只当是一截空白旧布。
银芒闪烁间,字迹已清清楚楚映入暗香眼底:“无需多问,小心伺候!
文渊书。”
落款旁,一点殷红朱砂,血一般醒目。
暗香握布的指尖,微微一颤。
红印。
这是王府情报线中最高一重的“急令”标志,非重大紧急任务,或极其特殊的“目标”,决不开此印。
这些年,她潜伏在韵音宫,以“头牌清倌人”的身份做外围线人,也传递过不少消息,所接触到的最高级,不过是橙色印记;那还是与两名新贵入朝的大人有关。
至于亲见“文渊书”三字,更是头一遭。
刘文渊,那位王府第一谋士,府主对其倚重如臂膀。平日情报调度,自有情报部门层层传达,何曾由他亲自落笔?
一个吩咐“小心伺候”的年轻公子……还姓王……
能让刘文渊亲笔传讯,又动用红印……
暗香只觉尾椎一凉,寒意直冲后心,背脊瞬间渗出一层细汗。
昨夜,她因那句题诗起了兴趣,破例留他在房中过夜,又担心吃亏,还特意准备了“千夜醉”。
万幸。
真是万幸。
若真将那壶“千夜醉”灌下去……她不敢细想后果。王府家规森严,对“自己人”的护短近乎苛刻,她这一点点“逾矩”,都足够送命。
惊悸过后,是深深的后怕。
她稳了稳心神,再看那一行字,银钩铁画,力透“布背”。
刘先生的字如传闻一般,锋芒藏锋,布局严谨。
银光渐淡,字迹重新隐没,布面又成一片素白。
她指腹轻轻摩挲那已经凉透的布纹,仿佛还能感觉到字势中隐隐的力道。
一丝难以言说的情绪爬上心头,有敬畏,有好奇,也有一点谁都不会知道的隐秘悸动。
这一回,她没有像处置寻常情报那样当场销毁,而是顺着原有折痕将布条细细叠好,小心贴身收入怀中衣袋,贴着心口放好。
床帐之内,王清远闭目躺着,耳中却将窗外信鸽叩窗、暗香起身轻行、灯前烤布、折叠收纳的一举一动听得清清楚楚。
昨夜起他便觉得不对:这韵音宫的头牌,指腹和掌中有常年握刀留下的薄茧,步伐沉稳又极轻,一身的劲骨架子绝非寻常伎人。此刻又在深更接飞鸽密信,手法娴熟,显然不是头一次做这种事。
她邀自己留宿,却未对他有丝毫不轨之意,亦无杀机。
他心念电转,终究决定不动声色,继续装作沉睡,以静制动。
屋外天色越发发白,晨光透过窗棂,悄悄爬上床帐边缘。
同一时刻,江原府城中心,南苏郡驻军大营,号角未鸣,营门内外已隐隐透出一股肃杀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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