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问米
第8章 问米 (第2/2页)她(或者说,附在她身上的存在)死死地盯着桌上的那只红绣鞋,喉咙里的“咯咯”声逐渐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带着水汽的女子呜咽声。
“我……的……鞋……”
一个完全陌生的、年轻女子的声音,从刘婆婆苍老的喉咙里挤了出来,带着浓重的怨气。
成功了!请来的,果然是这只绣花鞋的主人!
我强忍着心头的悸动,上前一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你是谁?为何滞留此地,纠缠那孩子?”
“刘婆婆”缓缓转过头,那双怨毒冰冷的眼睛看向我,让我如坠冰窟。
“柳……绣娘……”她一字一顿地说,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委屈和恨意,“李郎……负我……沉我……于此……”
断断续续的话语,结合那只精致的绣花鞋,一个悲惨的故事逐渐在我脑海中浮现。
一个名叫柳绣娘的女子,与情郎(或许就是她口中的李郎)相约,却遭背叛,被沉尸于此河之中,她怨气不散,化为水鬼,这只她精心刺绣的鞋子,成了她执念的寄托!
王老五扔鞋至此,无意中惊扰了她沉寂的亡魂,而栓子捡到另一只鞋,更是沾染了她的因果,所以才被她的怨念拖入水中!
“那孩子是无辜的,放开他!你的冤屈,我们可以试着帮你化解!”
柳绣娘尖笑了起来,声音凄厉刺耳,“化解?如何化解?李郎负心,我含冤而死,尸骨沉于这冰冷的河底百年!谁能还我公道?谁能?”
她身上的怨气骤然暴涨,桌面上铺着的白米,竟然开始无风自动,簌簌地跳动起来,仿佛有无形的手在拨弄。那三炷线香燃烧产生的青烟,也开始扭曲、翻滚,不再笔直!
周围的温度瞬间又降低了好几度,靠近河面的水汽凝结成淡淡的白色寒雾,向我们弥漫过来。村民们吓得连连后退,脸上毫无血色。
“冤有头,债有主!”我握紧了怀中的“镇阴令”,厉声道,“你若害了无辜孩童,与那负心李郎有何区别?只会让你永世沉沦,不得超生!”
我的话似乎刺痛了她,“柳绣娘”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嚎,刘婆婆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眼看就要控制不住。
就在这时,我福至心灵,猛地想起《百鬼谱》上关于化解执念的记载。光靠言语劝说是不够的,必须给她一个交代,一个希望!
我立刻对王老五喊道:“王叔,快!对着河水磕头,诚心忏悔,说你们不该乱动她的鞋子,承诺会请人为她诵经超度,并尽力寻找她的尸骨,妥善安葬!”
王老五早已吓破了胆,闻言立刻拉着婆娘,“噗通”跪倒在泥地里,对着幽深的河水砰砰磕头,带着哭腔一遍遍重复着我的话。
或许是他们的诚心忏悔起了作用,或许是“超度”和“安葬”这两个词触动了她内心深处最后的渴望,“柳绣娘”那狂暴的怨气,竟然缓缓平息了一些。
她(刘婆婆)停止了颤抖,那双冰冷的眼睛再次看向桌上的红绣鞋,流下两行浑浊的泪水——这次,是真正的泪水。
“我……要……回家……”她喃喃道,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悲伤。
说完这最后一句,刘婆婆身体一软,直接瘫倒在地。桌面上的白米停止了跳动,线香的青烟也恢复了笔直。
附身,结束了。
我连忙上前和陈老倌一起扶起刘婆婆。老人家脸色蜡黄,呼吸微弱,仿佛大病了一场。
而就在这时,下游一直盯着河面的一个村民突然惊叫起来:“快看,水里,栓子,是栓子!”
我们猛地转头望去。
只见在栓子落水的那片芦苇荡边,水面一阵波动,一个瘦小的身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地托出了水面,正是昏迷不醒的栓子!
“栓子!”王老五夫妇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连滚爬爬地冲了过去。
我站在原地,看着被众人七手八脚拖上岸、似乎还有微弱呼吸的栓子,又低头看了看木桌上那只冰冷的红绣鞋,心中没有太多喜悦,反而充满了沉重。
救回了一个孩子,却揭开了一段沉埋百年的冤屈。
柳绣娘的执念,并未完全化解。她只是,暂时放过了无辜者。
而超度她、寻找她尸骨、以及探究那个“负心李郎”背后故事的责任,似乎在不经意间,已经落在了我的肩上。
这“镇阴人”的路,果然步步荆棘,因果缠身。
河风依旧冰冷,但我知道,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