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2章 陋室微光,暗夜暖意
第0032章 陋室微光,暗夜暖意 (第1/2页)暮色四合,浓重如墨,一点点吞噬着沪西这片拥挤破败的贫民窟。低矮的棚屋歪歪扭扭地挤在一起,像是被随意丢弃的破烂盒子,散发着经年累月的潮气、煤灰和廉价菜油混合的沉闷气味。狭窄的巷道泥泞不堪,污水横流,偶尔有面黄肌瘦的野猫敏捷地窜过,留下几声凄厉的喵呜。
林婉贞(林氏)和女儿莫雪莹(莹莹)暂居的这间小屋,便是这无数“盒子”中的一个。屋顶的瓦片残破不全,用油毡布勉强盖着,墙壁是薄薄的木板糊了层黄泥,根本挡不住深夜的寒意和隔壁任何的响动。屋内空间逼仄,除了一张硬板床、一张缺了腿用砖头垫着的旧桌子和两个破板凳,几乎再无他物。
然而,与周遭的破败绝望不同,这小屋却透出一股奇异的整洁与宁静。地面虽是最原始的泥地,却被扫得干干净净;仅有的几件简陋家具擦拭得一尘不染;床上的被褥虽旧,却浆洗得发白,叠得整整齐齐。林婉贞坐在床边,就着一盏如豆的煤油灯,专注地缝补着一件莹莹的旧衣。她的手指依然纤长白皙,尽管已染上些许劳作的粗糙,但飞针走线间,依旧带着昔日的优雅与从容,只是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忧郁与疲惫。
莹莹蜷缩在母亲脚边的一个小凳子上,借着昏暗的灯光,小声地读着一本边角卷曲的旧书——《声律启蒙》。这是她从前家里启蒙时的读物,慌乱中被她偷偷藏进怀里带出来的,如今成了她唯一的课外读物。清脆稚嫩的童音在狭小的空间里缓缓流淌:“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陋室中仅有的一点安稳,又像是怕被墙外那些未知的危险听了去。每读几句,她便会偷偷抬眼看看母亲。灯光在母亲脸上投下柔和的轮廓,那份沉静莫名地让她感到安心。虽然她还不完全明白“通敌”是什么意思,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家没了,爹爹不见了,要住到这样寒冷破旧的地方来,但只要有母亲在,天似乎就还没有完全塌下来。
忽然,“咕噜噜——”一阵细微的声响从莹莹的肚子里传出。她的小脸微微一红,读书的声音顿住了,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林婉贞手中的针线停了下来。她看向女儿,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心痛,但很快被温柔掩盖。她放下针线,伸手轻轻抚了抚莹莹细软的头发,柔声道:“莹莹饿了吧?再忍一忍,娘这就去做饭。”
她们的口粮极其有限。从莫府带出来的细软,林婉贞不敢一次拿出太多变卖,生怕惹人注意,只能一点点地换些最粗糙的食物。她起身走到屋角那个小小的泥炉旁,炉子上坐着一个黝黑的砂锅。她掀开盖子,里面是中午吃剩的小半碗糙米粥,已经凉透,稀得能照见人影。她小心翼翼地添了一小瓢水,又从一个几乎空了的米袋里,抖出最后一小把米粒,撒了进去。
火光重新燃起,映照着林婉贞苍白却依然美丽的侧脸。她默默地看着砂锅里渐渐升起微弱的热气,思绪却飘远了。想到身陷囹圄、生死未卜的丈夫莫隆,想到那刚出生就“夭折”的女儿贝贝(她至今仍深信不疑),想到如今颠沛流离、食不果腹的处境,鼻尖一酸,眼眶便湿润了。但她迅速眨了眨眼,将泪意逼了回去。不能哭,尤其在莹莹面前,她必须是女儿最坚实的依靠。
粥,很快又热好了,其实不过是米汤更稀薄了一些。林婉贞将锅里所有的米粒和稍稠的部分都捞到了一个小碗里,递给莹莹,自己则只盛了半碗几乎清澈见底的米汤。
“娘,你也吃。”莹莹捧着碗,却没有动,大眼睛望着母亲碗里那几乎不能称之为食物的米汤。
“娘不饿,下午吃过了。莹莹正长身体,要多吃点。”林婉贞微笑着,语气轻松自然,仿佛真的一般。她将女儿的碗又往她面前推了推,“快吃吧,吃完早点睡,睡着了就不觉得饿了。”
莹莹看了看母亲,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碗里那寥寥可数的米粒,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再多说,低下头,小口小口地、极其珍惜地吃了起来。每一粒米,她都嚼得很慢很慢。
就在这寂静的艰难时刻,门外突然传来极其轻微的、有规律的叩门声:咚,咚咚,咚。
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
林婉贞浑身一僵,脸上瞬间血色尽褪,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她猛地将莹莹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那扇薄薄的、仿佛一撞就开的木板门,心脏狂跳不已。是那些人又来了吗?还是……邻居?可邻居从不会这样敲门。
“谁?”她声音发紧,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门外沉默了一下,传来一个压得极低的、苍老而熟悉的声音:“夫人,是我,齐府的老周。”
齐府?周管家?
林婉贞愣了一下,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但疑虑仍未散去。齐家……在这种时候,他们来做什么?避嫌?或是……她不敢多想。她示意莹莹别出声,自己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透过门板上的一道小缝隙朝外看去。
朦胧的月光下,隐约可见一个穿着深色短褂、微微佝偻的老者身影,确实是齐家的老管家周福。他手里似乎还提着什么东西,正警惕地四下张望。
犹豫片刻,林婉贞最终还是轻轻拉开了门闩。
门开了一条缝,周管家敏捷地侧身闪了进来,随即迅速将门关上。他看清屋内的情形,眼中立刻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心酸和唏嘘。昔日雍容华贵、仆从如云的莫家主母,竟落得如此境地!
“周管家,您这是…”林婉贞护着莹莹,语气带着疏离和谨慎。
周福放下手中的东西——那是一个沉甸甸的粗布包袱。他对着林婉贞深深一揖,低声道:“莫夫人,冒昧打扰,万望见谅。我家老爷和夫人一直记挂着您和小姐,只是…只是眼下情形特殊,明面上实在不便往来,恐给两家再招祸端。老爷特意吩咐老奴,务必暗中前来,看看夫人和小姐可还安好,是否有需相助之处。”
他的话语诚恳,带着老仆特有的恭敬。林婉贞听着,戒备之心稍减,但骨子里的骄傲让她微微挺直了脊背:“多谢齐老爷、齐夫人挂心。我们母女尚能苟活,不敢劳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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