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
6 第六章 (第2/2页)冬忍眼看楚有情又去厨房煎蛋,终于坐不住了,提议道:“妈妈,我来吧。”
“不用不用……”
冬忍面对再三婉拒,执意接过对方手里的锅铲,模仿刚才的开火流程,又打开了抽油烟机,三下五除二就煎出一个完美的蛋,引得旁边的女人啧啧称奇。
楚有情眼神发亮,好奇地请教:“你煎的怎么没碎?”
“……可能是锅润了。”
冬忍试手成功,决定多煎几个,问道:“大姨,你和骢骢哥哥吃几个蛋?”
“我们吃过了。”
陈释骢举手示意:“我要吃一个。”
楚无悔愕然:“你怎么又吃?在家不是吃了?”
他振振有词:“奶奶天天熬粥,熬得我都抽抽,得来点儿油水!”
“赶明儿去你姥姥那里,不许说你奶奶总熬粥,知道么?”
“知道,知道——不让姥姥心疼我呗。”他捂住胸口,顾影自怜道,“没关系,我坚强,自己心疼自个儿。”
楚无悔:“……”儿子这张嘴,究竟随了谁。
吐司面包用锅炕一下,夹上喷香的煎鸡蛋,搭配一杯热牛奶,就是孩子们的早餐。冬忍和陈释骢坐在一起,津津有味地吃着,偶尔闲聊两三句。
楚有情用剩余牛奶调配一杯拿铁,又给楚无悔端上一杯热美式,也开始吃新鲜出炉的面包和煎蛋,早将自己的失败之作忘到脑后。
楚无悔喝了口咖啡,感慨道:“你做妈是真轻松,把孩子往地上一丢,恨不得就等着长了,还要人家给你做饭吃。”
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小女孩除了容貌跟储阳相像,丝毫没沾染其油嘴滑舌,反倒显得安静而早熟,有种不符合年龄的稳重,跟跳脱的陈释骢截然相反。
“那是。”楚有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得意道,“命好没办法。”
楚无悔沉吟数秒,问道:“他答应了?”
楚有情点头:“答应了。”
楚无悔冷哼:“真够没皮没脸。”
冬忍一边吃着柔软的吐司面包,一边状似无意地听她们聊,难得在新居体会到久违的平静。倘若话中不出现储阳的名字,她会觉得四人聚餐也挺好,甚至满足自己幼年对“家”的想象。
“正好,转学后就用新名字。”楚无悔道,“我后天上午带她去学校。”
“那我俩在家等你?”
“你不用去了,就办点手续,不会耽搁太久。”
陈释骢闻言,冷不丁插嘴:“我也要去!”
楚无悔挑眉:“你去干什么?寒假作业都没做完,你还好意思进学校?”
“让他去呗。”楚有情笑道,“不然这样好了,我领着骢骢,等你们弄完,咱们一起吃顿龙人居,庆祝冬忍来北京,顺利进入新学校。”
“行吧。”
陈释骢和楚有情互换眼神,眼珠滴溜溜得转,颇有得逞的默契。
楚无悔瞅儿子嘚瑟起来,又道:“但你记得把作业带上,我和妹妹去学校,你就老实在家写,到点儿小姨带你过来。”
陈释骢当即哀叹。
冬忍静静地听着,同样生出期盼,想看看新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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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好的日子很快来临。
楚有情当天给冬忍换上新衣、背好书包,就将人交给开车来的楚无悔,自己带着陈释骢在家写作业。她们约好中午在长安商场碰头,然后一起到附近的川菜馆吃饭。
车内,冬忍将书包放在后座,自己坐在副驾驶。她得到大人示意后,听话地系上安全带,待车子启动,内心才涌现些紧张,用余光观察身边人镇静从容的眉眼。
楚无悔并未察觉她的目光,正侧头看跟旁边车的距离,随口道:“东西都带好了吧?”
“带好了。”
这是冬忍第一次跟楚无悔单独出行,失去楚有情和陈释骢的插科打诨,一路上都阒然无声,双方不知道说什么。
老实讲,楚无悔是简单的人,一如她的驾驶风格,安静、沉稳、规范,严格地打灯或鸣笛,俨然是驾校优秀生,遇上胡乱变道的笨车从不抱怨、责骂,面对宽敞又开阔的路段巧妙加速,拥有老司机的技术,却无老司机的脾气,像是精准的机器人。
她开车不听歌,不在车内弄香薰,也不布置花里胡哨的东西。除了后备箱常年放一套带防尘袋的律师袍外,车里没有更多彰显她特点的存在,明明北京律师不穿袍居多,但她总是预备着,永远万无一失。
冬忍坐楚无悔的车却不觉无聊,索性靠着车窗,欣赏起外面流动的北国风光。
街道两旁是深红或暖黄的居民楼,宽阔的马路变成小道,很快有警示牌映入眼帘,上面写着“前方学校减速慢行”。
两栋方正的教学楼连接,外墙铺满姜黄色的砖,其下是学生活动小广场,被尖帽子般的常青松柏树装点,树下还堆积着残雪。
楼外侧是长条的明亮窗户,下方悬挂空调外机,依稀可见教室里的黑板。
冷风习习的校门口,保安亭里的老大爷裹得严实,他拉开一半窗,上下审视陌生车辆,询问道:“有什么事儿?”
“家长。”楚无悔降下车窗,“约了秦昭老师。”
“稍等,我打个电话啊。”老大爷拿起听筒,迅速地拨通号码,“喂,秦老师,门口有家长找,好嘞……”
片刻后,他摁下电动伸缩门按钮:“您开进来吧,顺着指示牌,就是停车场。”
哗啦啦的金属摩擦声响起,银色的伸缩门缓缓移动,替深色轿车让出路来。
楚无悔瞄一眼保安亭内暖炉的橙光,又衡量教学楼和停车场的距离,转头对冬忍道:“你在这儿等我,我停个车就来。”
冬忍一愣。
老大爷闻言,他满口京腔,热心地开门,招呼道:“行,小同学进来坐会儿吧。”
暖风漏了出来,不好开门太久,冬忍只得进屋,愈加领悟大姨的性格。
对方不会说诸如“我怕你从停车场走过来冷”的甜言蜜语,只会干脆利落地下达指令,独自前去承担艰难的部分。
她偶尔会生出荒谬的联想,倘若楚有情是第一个符合她对母爱想象的人,楚无悔就是最接近教科书中对父爱描绘的人,讷言敏行,踏实可靠,不善表达却给予最实质的帮助,不论是让她留在温暖的保安亭,给她有零有整的1400元压岁钱,还是在长安街上轻踩刹车,默默减速让她们看天安门,都是其无声的关怀。
那些对伟大父爱的刻板歌颂,都无法放在储阳身上,却意外跟眼前的女人契合。
当然,这些话,冬忍不会说出口。
楚无悔要知道,自己和储阳被相提并论,估计会视为莫大侮辱。
毕竟,她不是任何父性的替代品。
她是另一种母性的表现,是她毫无血缘的大姨。
屋内热烘烘的,暖炉火力十足,很快烤热偷溜进来的冷风。
老大爷闲来无事,瞧冬忍背着书包,寒暄道:“小同学,怎么今天就来学校了?不是还没开学么?”
“我刚转学过来……”
“哦——”他恍然大悟,认真端详起她,意味深长道,“以后要好好学习,你家里人很爱你。”
这句话来得突然,不知道从何而起。
冬忍面露不解,既有点慌张,又有点心虚。她被直白的“爱”字扎了一下,想要解释些什么,比如她和大姨关系还没那么好,对方可能不认这句“家里人”,但又觉得是画蛇添足,没必要向外人倾诉。
诚实偶尔酝酿尴尬,外人并不介意底细,自己就兵荒马乱了。
老大爷却没察觉她脸色,分外自豪道:“咱学校是老牌牛小,平时不收转学生的,好多人挤破脑袋都进不来。”
他见小女孩似懂非懂,如数家珍介绍起来,先是1959年建校,后是1978年成为市重点,多少人在附近买房,就是为孩子教育,想来这里读小学。
老大爷感慨:“你家里人费了不少功夫,才能学期中把你送进来,以后要好好学,不能浪费资源!”
“……好的。”
后来,过去了很多年,冬忍才发现,老大爷对每个转学生都说过这些。然而,她第一次听时感到莫大震撼,甚至随之涌生神圣的使命感。
她在内心定下一个誓言,不能辜负家里人的期待。
片刻后,楚无悔浑身霜气地来了,敲了敲保安亭的大门:“走吧,我们去见班主任。”
冬忍立刻站起身,挥手跟大爷作别:“谢谢您。”
“害,没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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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期间,教学楼里空空荡荡,除了窗外鸟雀的啼鸣,听不见一点声音。
两人一路来到走廊尽头,找到三年级教师办公室,还没有踏进屋门,便隐约可闻噼里啪啦的键盘响。
办公室的门敞开着,楚无悔随手敲了敲,唤道:“秦老师。”
电脑前的男人抬起头来,他看清来人,当即在桌上搜寻,抽出几张文件来:“哎,您来啦,手续基本都办完了,还有些单子需要填。”
楚无悔领着冬忍过去,接过对方手里的表。
秦昭瞥见小女孩,笑道:“这就是孩子?”
“对,这是秦昭老师。”楚无悔介绍,“你以后的班主任。”
“秦老师好。”
“你好,你叫什么?”
秦昭早已拿到资料,但还是走个流程,让孩子自我介绍。
“我叫……”冬忍略一犹豫,“楚冬忍。”
无论前路是崎岖还是坦荡,她的名字,已然在时光里烙下了全新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