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培训课
2.培训课 (第2/2页)我虚弱地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怎么听不进去?”
何努力想了想,噔噔噔跑出去,不一会拿了本杂志来,激动地哗哗翻开,指着一篇文章说:“我对照了一下,你这个症状就是失恋了!哈哈哈!”
我说:“失恋有什么好笑?”
何努力说:“失恋有什么好笑?失恋说明你懦弱卑贱,失恋证明你不堪一击!失恋表明那个你喜欢的女人人家不喜欢你!”
我怒道:“我没有好不好!”
何努力认真说:“你本来是我很欣赏的那种人,要不是我姐姐已经嫁人了,我真的想把她介绍给你。”
我怒道:“你给老子滚!”
何努力说:“真的老江,咱们还应该抓住青春的尾巴,再拼一把,别让那些家长里短、卿卿我我毁了咱们的梦想!”
我问:“你是说……”
何努力眼中闪着光:“对呀!难道你想在此地了此残生?我们要心中有梦,眼里有光。”
我说:“好,你这话我同意。”
何努力扶我起来,架着我去乡卫生院。
卫生院的女大夫脸被口罩捂得严严实实,一个警察模样的年轻人正哼哼唧唧地坐在那里。他斜我们一眼,眼神中有一股霸气,我和何努力吓得站在门口,不敢动。
女大夫不理警察,一双大眼睛冷冷地盯着我们,问:“谁有病?”
何努力指了指我,我只好颤颤巍巍地走过去。
女大夫拎起一根体温计甩两下,递给我:“夹紧。”
女大夫气场强大,我有些畏缩地接过来夹在腋下。
警察低声下气地对女大夫说:“我真有病,我发烧了。”
女大夫说:“滚!”
警察只好站起来,看了我一眼,出去了。
何努力百无聊赖地在卫生院里闲逛,看到一口压水井,跑来问我,在自家院内私自掘井采水构成什么罪?
我说这也构成犯罪?
何努力说好像有一个罪名,忘了,得回去翻一下书。
女大夫显然听到了我们的对话,美丽的眼睛里充满怒意,打针时将我扎得嗷嗷叫。
扎完针,我提着裤子呲着牙出来,何努力已经不见。我就一个人蹒跚地往学校走,在路口望见何努力正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
我走过去问:“你在干什么?想偷东西?”
何努力将我拨到一边,望着远方说:“我不想偷东西,我想偷人。”
我喝道:“刚才就该给你扎一针。”
何努力有些激动,说:“哥,求你件事。”
我说:“咱不能知法犯法。”
何努力说:“不犯法,犯花痴。看见那里卖菜那个妹子了吗?你替我打听一下她的情况。”
我朝何努力眺望的方向看了看,果然有个小姑娘在圩场上卖菜,面前摆着一担青菜。青菜水灵,小姑娘比青菜更水灵。
“好像是个卖菜姑娘。”我说。
何努力的眼睛闪闪发亮,说:“老江,校长老婆不是说过,原来跟你教一个班那个代课老师谈开朗的妹妹,叫谈晴朗,原来也在我们学校上学,现在在林城职校读书。”
我说:“好像说过,怎么啦?”
何努力说:“我看过她们班的毕业照,应该就是她!”
“那又如何?”我说。
“如果是她,我就娶她。”何努力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我面前发誓。
“哎,你不是说咱们要立下大志,不要卿卿我我儿女情长吗?”我问。
“你不懂,什么叫惊鸿一瞥,一眼万年。”何努力惆怅地说。
“就凭你这两个成语用得这么贴切,你姐夫我帮你去打听。”我说。
何努力很高兴:“好姐夫,那我也帮你撮合‘周三条’。”
我说:“‘周三条’就算了,你不是说你姐姐很漂亮吗?”
何努力认真地想了想,说:“我姐嫁的那人虽然不地道,但你也还是别挂念了。毕竟已为人妇,不道德。”
我于是怀揣着何努力的殷殷嘱托,守着卖菜姑娘直到她收摊回去,再跟着她走了好几里小路,到了英花村,望见她进了一户人家。那是一栋青砖瓦房,看上去有些年头。
我踌躇了一下,敲响邻居家的门,说我是土岭中学的老师,问这一户是不是有个在土岭中学上学的学生。
主人听说我是老师,很客气,说那一家只有两兄妹,现在没有在土岭上学了,倒是哥哥以前在土岭中学教过书,妹妹在土岭中学读过书。
我记起校长老婆好像提起过,学校曾经有个代课老师,叫谈开朗,是英花村的,以前就住我那个宿舍。
我心里有底了,上去敲门,小姑娘来开的门,问我是谁。
我仔细看了看眼前人,眉黛春山,面容娟净,只是十七八岁,还未长开。
我说我是土岭中学的老师,来找你哥。
小姑娘把我让进去,斟上茶来,说她哥出去了,马上回来。
我坐在堂屋里,见她家的神龛上有一幅对联:一等人忠臣孝子;两件事读书耕田。心想谈开朗不愧也当过老师,神龛对联不是常见的“香炉不断千年火,玉盏常明万寿灯”。
过了不久,一个年轻人做农活回来。他和我年龄相仿,戴着眼镜,一副忠厚相。
小姑娘上去接过他手中的农具,说有人找。
我赶紧自我介绍说我是土岭中学老师,家访路过这里,有点累了,听说过谈老师家在这里,特意找过来的。
谈开朗很高兴,要留我吃饭,我假意推辞了一下,就答应了。
于是我了解到一些情况。谈开朗的妹妹叫谈晴朗,由于父母过世早,谈开朗独自抚养谈晴朗。谈晴朗念初中时,谈开朗怕她受欺负,干脆自己到学校去做了三年代课老师。但代课的收入不足以养家,谈晴朗初中毕业后在林城职业技术学院念了个财会专业,谈开朗又重新在家里干活挣钱,供养妹妹。谈晴朗还没有开学,就帮哥哥卖点自家种的小菜。
回到学校,我把打听到的情况告诉何努力。何努力很激动,请我在土岭圩场上吃了个灯盏糍粑。
到了双休日,何努力又消失不见,我以为又去他姐姐家蹭吃的去了。他回来时告诉我,他去了一趟林城,在林城职业技术学院里面问到了谈晴朗的班级号和宿舍号。
我有些意外,问这件事的意义。
何努力说,没有意义。
我说,其实所有的意义加在一起,就是我们要让自己变得足够优秀。
何努力问,优秀到能配得起心里那个“她”?
我说,你这样说,格局小了。
何努力说,你是受了“周三条”的刺激。停了一下,他又说,不过,你说的有道理。
于是我们各自回去,关门读书。
何努力被一见钟情弄得心烦意乱,早已忘了私自掘井取水是什么罪名,他形容枯槁,二目无神。搞得我也心神不宁。
在学校里,我上完课表上排的课,平时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书刷题。
曾美丽说,江老师这是为情所困了。
苏流浪说,江老师是干大事的人。
掌管学校食堂的校长老婆对老师们的婚姻大事特别关心,积极撮合。好几次特意来找我,说有个村小有漂亮女老师,要介绍我认识。我说我配不上人家。
有一天,校长老婆特认真地来找我,说我班上的苏流浪的姐姐中专毕业了,现在在家里,要带我去见一面。我说我这样子,我真的谁也配不上。
校长老婆不信,说这女子和她弟弟不一样,可好哩。
我说就因为好,我才不好去耽误人家。
校长老婆看着我,说你莫不是还念着那个送信的女子?人家有人家了哩。就算还没办酒,也是跟咱学校的男会计睡过了的,你不好要的啦。
我苦笑说,我没念哩,我连她姓啥都不知道,我只是还想读点书哩。
校长老婆这才将信将疑地放过我。
和我一起分到土岭中学的年轻人,大都已经或找老师,或寻村姑,安安稳稳地过起了小日子。连何努力都已经心有所属了。只有我似乎只能往老光棍的方向发展了。
校长老婆认为这是她的失职。
多少个雨夜,我用盆接着瓦隙中漏下的雨水,在黑暗中一筹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