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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年轮

第2章 年轮 (第1/2页)

晨雾还未散尽,檐角的雨滴便开始落了。
  
  我跪坐在窗下的书案前,手中狼毫在素绢上游走,墨迹在《墨梅图》上渐次晕染。小荷端着药碗进来时,正瞧见我蘸着松烟墨在花瓣边缘补了几笔飞白——那是谢恪教我的笔法,他说战场上箭矢划破空气的轨迹,就该这般锋利又飘逸。
  
  “小姐,该喝药了。”竹帘卷起时带进一阵冷风,药碗里升腾的热气模糊了小荷的面容。我搁下笔,瓷勺与碗壁相碰的脆响在寂静的屋子里格外清晰。苦涩的药汁滑入喉间,顺着食管灼烧而下,像极了我藏在袖中那封未拆的信笺,不知藏着几分离别与试探。
  
  谢恪的密信是在立冬那日送来的。
  
  铜雀瓦当上的积雪簌簌而落,我蜷缩在锦衾中读信,烛泪在烛台上凝成扭曲的形状。信笺上的墨迹被血渍晕开,像极了那年大雨滂沱中他染血的战袍。他说北境苦寒,粮草将尽;他说镇北军伤亡惨重,他肩上的箭伤发了脓;最末那句“望卿保重”,却用簪花小楷写得工整,仿佛笔尖悬停时抖落几颗春日的梨花。
  
  我摩挲着信纸折痕,忽听得窗外有异响。寒风卷着雪粒子砸在窗纸上,竟发出破帛之声。指尖还未触到枕下的短刃,房梁便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别动。”低沉的嗓音贴着耳畔炸响,冷铁气息拂过后颈。谢恪不知何时闯入内室,玄色披风上沾满霜雪,左臂的伤口又在渗血,顺着小臂蜿蜒成暗红的溪流。他反手制住我欲抽刃的手,唇角却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笑:“虞姑娘连枕下藏剑的本事都学会了?”
  
  我盯着他虎口处的茧子,那是常年拉弓射箭留下的印记。三年前他尚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鬓角却生了细碎银丝。窗外更漏声滴答作响,他的影子投在我半幅未完成的《寒江独钓图》上,竟比江面上嶙峋的怪石还要冷峻三分。
  
  “世子殿下的伤……”我挣开桎梏,转身去取金疮药。锦匣上的錾金花纹硌得掌心发疼,恍惚间又想起那日他浑身是血地闯进别院,手中长剑犹自滴着黑衣人的血。那时他指尖的温度还残留在我腕间,如今却要隔着三重锦缎去触碰。
  
  “不妨事。”他按住我执药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玄色甲胄摩擦出细碎声响,像春蚕食桑般缓慢啃噬着寂静。我抬眸与他对视,撞进一双淬了寒霜的眼眸。他喉结滚动两下,突然别过脸去:“京中可有异动?”
  
  茶盏在案几上磕出清脆声响。我垂眸搅动盏中残茶,看深褐色的涟漪一圈圈漾开:“前日户部清查粮账,父亲旧部有三人被收押诏狱。”指尖划过青瓷盏沿,残留的茶渍在素绢袖口晕开墨色花纹,“谢世子要的账册,第三页夹着西郊密库的方位图。”
  
  谢恪瞳孔骤然收缩。我望着他骤然绷紧的下颌线,忽然觉得可笑——三年前那个会为我折柳枝编蚱蜢的少年,竟将半颗心都系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漩涡里。檐角铜铃忽被夜风吹动,叮咚声里他低声说了句什么,被檐下传来的更声盖过。
  
  腊月的第一场雪说来就来。
  
  我披着银鼠皮斗篷立于梅园,看着谢恪在雪地里练剑。玄铁重剑劈开纷扬的落雪,剑气卷起的气浪惊落枝头积雪,簌簌声中他额角竟渗出细密汗珠。我下意识摸向袖中暖炉,却被他喝住:“别过来!”
  
  剑锋横扫,一支冷箭应声而断。断箭坠地发出金石相击之声,我这才看见十步外的老梅树下埋伏着两名黑衣人。谢恪旋身刺出最后一剑,长剑没入黑衣人咽喉时,雪地上绽开一朵刺目的红梅。
  
  “带着暖炉回去!”他甩去剑上血珠,转身却见我仍站在原地。雪粒子落在他眉骨,顺着冷峻的轮廓滑进领口,我这才惊觉自己竟挪不动脚步。他剑尖抵地喘息,忽然嗤笑:“虞清疏,你如今倒像个看戏的世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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