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下)
惊雷(下) (第2/2页)这正是林凡最需要的——南线的暂时稳定,让他得以集中精力应对江东的吕蒙,以及即将到来的天下剧变。
第十日,派往许都方向的细作终于冒死传回了第一份密报。密报证实,曹操确已病逝于许都,消息虽未公开,但许都已全城戒严,兵马调动频繁,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曹植府邸被曹丕的兵马围困,杨修等曹植心腹或被下狱,或下落不明;郗虑、华歆等曹丕亲信频繁出入丞相府——如今已被曹丕完全控制,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篡汉事宜。所有迹象,皆与贾诩的预测分毫不差。
时机,越来越近了。
林凡与文聘、张嶷日夜守在沙盘旁,结合“夜枭”传回的吕蒙军情报,反复推演作战计划。吕蒙为困死江夏,将水军分作数队,轮番袭扰江面,其主力旗舰及大部分陆营,则驻扎在三江口上游三十里处的“雷荡矶”。此处江湾水流平缓,便于大船停泊,背面靠山,易守难攻,是绝佳的驻军之地。但“夜枭”的探子多次渗透观察发现,吕蒙为保持对江夏的持续压力,每隔三五日,便会亲自率领一部精锐,乘坐快船沿江巡弋,炫耀武力,甚至会靠近江夏水寨进行挑衅射击,试图疲惫守军。
“这便是我们的机会!”林凡手指重重点在沙盘上的“雷荡矶”与江夏水寨之间,“吕蒙巡弋的路线固定,从雷荡矶出发,顺流而下,经老鹳咀、黑石滩,抵我水寨外两里处折返,全程约两个时辰。黑石滩江面狭窄,两岸礁石林立,水流湍急且多漩涡,行船极为不便,更有一片大面积的沙洲延伸入江,是天然的设伏之地!”
文聘俯身看着沙盘,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太守所言极是!黑石滩两岸多为悬崖峭壁,礁石嶙峋,便于伏兵隐藏;沙洲上芦苇丛生,可埋伏小舟。我可率尖刀队预先潜伏于沙洲芦苇丛及岸边礁石后,待吕蒙舰队经过,顺流而下时,以改装后的快船从上游猛冲其队尾,同时两岸伏弩齐发,重点攻击其旗舰;张嶷的人则乘小舟从沙洲后杀出,直扑吕蒙座船,实施接舷近战;汉中来的弩手,可登上高处礁岩,狙杀其舵手、军官,扰乱其指挥!”
“关键在于‘快’与‘奇’。”林凡补充道,“必须一击即中,得手后迅速撤离。吕蒙主力驻扎在雷荡矶,闻讯来援至少需要一个时辰,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撤回水寨防御圈。此战的目的,不在于全歼敌军,而在于重创其巡弋舰队,最好能击伤吕蒙,或再次挫败其锐气,以一场实打实的胜利,向天下展示江夏的军力!”
“若吕蒙此次巡弋加强了护卫,或改变了路线呢?”张嶷提出了疑虑。
“所以我们需提前三日,让‘夜枭’的探子严密监控雷荡矶的动向,确认其巡弋规律。”林凡沉声道,“同时准备第二套方案:若其护卫太强,不便接舷近战,则改用远程攻击,以弩炮抛射新型‘雷火罐’,轰击其船队,制造混乱后即刻撤离,同样能达到震慑效果。”
作战计划最终确定,代号“礁石”。所有参与行动的将士进入最后准备阶段:马钧交付了第一批改良后的“雷火罐”——威力更集中,外壳更轻薄,便于投掷,部分还加装了延时引信;尖刀队与汉中兵进行了数次模拟演练,熟悉黑石滩的地形与战术配合;文聘亲自检修了二十条快船,加固了撞角,更换了更坚固的船桨,确保行船速度。
就在“礁石”行动预定发起前两日,一则更加确凿的消息通过北方商队辗转传来,如同野火般在长江两岸的隐秘圈子里蔓延——曹操确已病逝许都,曹丕即将继承魏王爵位,受禅篡汉的传闻愈演愈烈,虽未得到官方证实,却已足以让所有有心人意识到:天,真的要变了。
吕蒙的军营中,显然也收到了风声。巡弋的规模和频率明显增加,舰队的警戒也愈发严密,士兵们的神色中多了几分凝重。但长期围困带来的懈怠,以及刺杀事件后残留的流言,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消除,舰队的阵型虽严整,却少了几分往日的悍勇。
建安十四年三月十二,天朗气清,东南风微拂江面。
根据多日观察,今日正是吕蒙例行巡弋之日。清晨,江雾稀薄如纱,笼罩着平静的江面。江夏水寨依旧寂静无声,仿佛还沉浸在疲惫的沉睡中。辰时初刻,文聘率领五百尖刀死士,分乘二十条伪装成渔船的快船,悄然驶出水寨,借着晨雾与江岸阴影的掩护,向上游黑石滩方向驶去。而张嶷则率领两百伏兵——其中包含百名汉中弩手,已于昨夜趁夜色潜伏于黑石滩两岸的礁石岩缝与沙洲芦苇之中,手中强弩上弦,目光如鹰隼般盯着江面。
林凡坐镇水寨箭楼,身着黑色甲胄,手按腰间长剑,远眺上游方向。江风拂动他的衣袍,带来一丝凉意,手心却微微出汗。这一击,关乎江夏能否在天下剧变中站稳脚跟,关乎“讨逆护汉”大旗能否竖起,容不得半点差错。
辰时三刻,瞭望哨突然发出信号——上游出现船队,约十艘快船,旗号鲜明,正是吕蒙的巡弋舰队!
林凡精神一振,沉声道:“传令下去,按计划行事,做好接应准备!”
黑石滩上,江水呜咽着穿过嶙峋礁石,卷起阵阵漩涡。吕蒙立于旗舰船头,身披黑色披风,腰间佩刀,面色沉凝。他望着两岸险峻的地形,心中那丝因北方消息带来的烦躁稍稍平复,取而代之的是武将的本能警惕。“传令各船,拉开距离,小心水流,弓弩手戒备两岸!”
命令刚下,尖锐的破空声突然从左侧沙洲的芦苇丛中暴起!“嗤嗤嗤——”数十支力道强劲的弩箭如同离弦之箭,穿透薄雾,直扑舰队中后部的船只!几乎在同一时间,右岸礁石后也飞出一片密集的箭雨,如同黑云压顶般笼罩而下!
“有埋伏!”江东军士兵惊呼出声,慌忙举起盾牌,“叮当”声不绝于耳,金属碰撞的脆响混杂着中箭士兵的惨叫,打破了江面的平静。数名士兵躲闪不及,被弩箭穿透甲胄,坠入江中,激起阵阵水花。
“不要乱!向中军靠拢!弓弩手还击!”吕蒙厉声大喝,拔刀在手,寒光闪烁。他久经战阵,虽惊却不乱,迅速做出应对。
然而,袭击并未停止。上游方向,江雾突然被十几条快船冲破!这些船吃水极浅,速度快如闪电,顺流而下,直扑吕蒙舰队的尾部!船头的撞角狰狞可怖,船上的江夏士兵皆身着轻甲,手持刀盾与短弩,眼神悍不畏死。
“是江夏军!他们竟敢主动出击!”吕蒙又惊又怒,眼中闪过一丝耻辱——被围困多日的江夏,竟然敢在他的眼皮底下设伏!“迎上去!撞沉他们!”
江东战船调转船头,试图冲撞江夏快船,却因水流湍急、地形狭窄而动作迟缓。江夏快船灵巧地避开冲撞,如同游鱼般贴近江东战船,士兵们抛出飞爪,牢牢勾住船舷,随后悍不畏死地攀援而上,与仓促应战的江东水兵杀作一团。短弩连发,箭簇穿透皮肉的闷响此起彼伏;钢刀挥舞,鲜血飞溅,染红了船板与江面。
与此同时,沙洲后划出数十条小舟,满载精锐士兵,如同水蜈蚣般直插吕蒙的旗舰!两岸高处的汉中弩手展现了惊人的精准,箭簇专挑掌舵的楫手、发令的军官、挥舞旗帜的号手射击,虽未造成大规模杀伤,却严重扰乱了江东舰队的指挥体系。一艘江东战船因舵手被射杀,失去控制,撞在礁石上,船身破裂,士兵们纷纷落水。
吕蒙的旗舰很快陷入混乱。数条江夏小舟已然靠上,士兵们嘶吼着冲上甲板,与吕蒙的亲卫展开激烈的接舷战。亲卫们拼死抵抗,却难敌江夏士兵的悍勇与默契——他们分工明确,有的用短弩压制,有的用长刀劈砍,有的则专门破坏船帆与绳索。
“将军!后舵被击中!船速慢下来了!”一名亲卫满脸是血地冲到吕蒙身边,急切地喊道。
吕蒙环顾四周,只见自己的舰队被分割包围,两岸冷箭不断,江夏的快船如同跗骨之蛆般死死咬住不放,而远处江面上,雷荡矶方向已升起求援的狼烟。他深知,若继续恋战,待主力赶来,自己或许能反败为胜,但旗舰受损、军心受挫,这场巡弋已然失败;更重要的是,若自己在此地陷入险境,甚至战死,对江东军的士气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耻辱与愤怒在胸中翻腾,吕蒙双眼赤红,几乎要咬碎银牙,但他终究是一代名将之胚,懂得审时度势。“传令!所有船只向中军靠拢,冲破下游阻拦,即刻撤回雷荡矶!”
然而,江夏军早已料到他会撤退。两艘冲在最前的快船上,士兵们点燃了新型“雷火罐”,奋力投向吕蒙旗舰周围的水面!
“轰!轰!”
两声巨响震耳欲聋,爆炸激起数丈高的水柱,黑色的浓烟冲天而起,刺鼻的硫磺味弥漫在江面上。虽未直接命中旗舰,却让本就失控的船只剧烈摇晃,靠近爆炸点的江东士兵被震得耳鼻流血,纷纷坠入江中。浓烟遮挡了视线,江东军的撤退更加混乱。
趁此机会,江夏尖刀队发起最后冲击,几名精锐士兵已然杀到吕蒙所在的指挥台附近,钢刀直指吕蒙!吕蒙怒喝一声,挥刀迎上,刀刃相撞,火花四溅。他连斩三人,才勉强稳住阵脚,但身上已溅满了鲜血。
“撤!快撤!”吕蒙怒吼着,指挥旗舰率先冲破包围圈,向雷荡矶方向撤退。其余江东战船紧随其后,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江夏军并未追击,而是迅速收敛伤员,驾驭船只顺流而下,很快消失在黑石滩下游的江道之中。
整场战斗,从埋伏发动到结束,不过两刻钟。江夏军以阵亡四十余人、负伤百人的代价,击沉江东走舸两艘,击伤战船五艘,毙伤敌军近两百人,更成功袭击了吕蒙的旗舰,迫使其一战即溃。
当文聘、张嶷率队返回水寨时,早已等候在码头的江夏守军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士兵们高举兵器,呐喊声此起彼伏,疲惫的脸上绽放出久违的笑容。被围困多日的压抑与憋屈,在这场胜利中一扫而空!
林凡站在箭楼上,看着得胜归来的将士,看着那些被拖回的江东战船残骸,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他握紧栏杆,指尖泛白,眼中却闪烁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志在必得的光芒。这场胜利,规模不大,却意义非凡——它证明了江夏军有能力与江东精锐正面抗衡,更重要的是,它发生在曹丞相死讯即将公开、天下格局剧变的前夜!
“即刻撰写详细战报,将‘黑石滩大捷,击退吕蒙’的消息,以最快速度散播至荆南、汉中、襄阳等地!”林凡转身下令,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着重强调,江夏军民为保境安民、抗击江东侵攻而战,为扶持汉室、讨伐不臣而战!同时,严密监视吕蒙军与江东其他方向的反应——周瑜得知此讯,恐怕再也坐不住了。”
黑石滩的烽烟尚未完全散去,江面上的血腥味与硫磺味随风飘散。北方的政治风暴已蓄势待发,曹丕篡汉的步伐越来越近;江东的周瑜必然会加大对江夏的攻势,试图挽回颜面;荆南的刘备集团也在蠢蠢欲动,伺机扩张。
江夏城头上,那面绣着“汉”字的大旗,在初春的寒风中猎猎作响。它刚刚沾染了敌人的鲜血,见证了一场振奋人心的胜利,也即将迎接更猛烈的风暴。
北方惊雷已响,而江夏,以黑石滩的一场大胜,率先劈出了应对乱世的第一道闪电。这道闪电,照亮了江夏的希望,也点燃了天下诸侯逐鹿中原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