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媚》
《冰媚》 (第2/2页)冰媚睁眼起身,迅速从怀中取出一枚印章,在严世蕃随身玉佩内侧按下印泥——那是严嵩私印的印迹。又从他怀中摸出一封已写好的信,看内容竟是给鞑靼右贤王的,只缺盖章。
她将印章在信上按好,物归原处。正要离开,门外忽传来脚步声。
“少爷,老爷急召!”
冰媚闪身躲入帷幔后。进来的是严府管家,见严世蕃昏倒,急忙唤醒。严世蕃醒来,摸到怀中信件,脸色大变,不及细想,随管家匆匆离去。
冰媚等他们走远,方从后窗翻出。寺外竹林,陆绎已在等候。
“得手了?”
冰媚点头:“印已盖好,信在他怀中。但严嵩急召,恐有变故。”
陆绎神色凝重:“刚刚收到消息,林墨轩在狱中...自尽了。遗书指认你为同谋,现已呈送御前。”
冰媚如坠冰窟:“什么?”
“圣上下旨,命我...缉拿沈冰媚。”陆绎一字一句道。
四目相对,电光石火间,冰媚忽然明白了:“那封信...林墨轩从一开始,就是严党的人。他接近我,是为监视;那封伪造的信,不是为了陷害沈家,而是为了取得我的信任,让我以为有人要挑拨沈林两家...”
“然后他再‘拼死保护’,以死坐实你的罪名。”陆绎接道,“好一招苦肉计。现下你已是铁案钦犯。”
远处传来马蹄声,火把如龙,直奔寒山寺。
“跟我走。”陆绎拉住她。
“不。”冰媚挣脱,“我若逃,沈家满门不保。陆大人,按计划行事。”
“可是...”
“没有可是。”冰媚从发间拔下玉簪,塞入他手中,“以此为信,按第三计。”
官兵已至山门。
冰媚整了整衣衫,绿纱在夜风中飞扬。她走出竹林,面向火光,神情平静:“妾身沈冰媚在此。”
半个月后,诏狱。
冰媚一身囚衣,却依旧整洁。牢门打开,进来的不是狱卒,而是林墨轩。
他还活着,只是消瘦许多。
“没想到吧?”林墨轩微笑,“那日狱中自尽的,是我的替身。”
冰媚静静看他:“所以,你真是严党。”
“识时务者为俊杰。”林墨轩蹲下身,与她平视,“冰媚,你若愿指认陆绎是幕后主使,我可保你不死。毕竟...我对你,确有真心。”
“真心?”冰媚笑了,“用沈家上下七十三口的命换的真心?”
林墨轩面色一沉:“严首辅已答应,只要你合作,沈家可流放,不斩首。”
“那陆大人呢?”
“他必须死。”林墨轩眼中闪过狠厉,“锦衣卫势力太大,已威胁首辅。这次布局,本就是一石二鸟——既除政敌,也拔掉陆绎这颗钉子。至于你...是意外之喜。”
冰媚忽然问:“那副绣屏,真是严世蕃所绣?”
林墨轩一怔:“自然不是,那是右贤王送来的样屏,严世蕃那蠢货只当是异域绣品,收藏把玩。我们不过是借他之手,藏匿证物罢了。”
“所以,绣屏是通敌铁证,而严世蕃并不知情。”冰媚点头,“严嵩连自己儿子都利用,果然狠毒。”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林墨轩起身,“我给你一夜时间考虑。明日三司会审,若你还执迷不悟...”他未说完,转身离去。
牢门重新锁上。
深夜,冰媚从口中取出一枚薄如蝉翼的刀片——那是陆绎给她的,藏在齿间已半月。她割破指尖,以血在衣襟上写字。
天将明时,牢门再次打开。来的却是陆绎。
他一身飞鱼服,手按绣春刀,身后跟着数名锦衣卫。
“沈氏冰媚,奉旨提审。”陆绎声音冰冷,眼中却闪过只有她能懂的光芒。
冰媚起身,随他走出牢房。经过林墨轩所在的刑房时,她忽然道:“陆大人,我想与林公子说句话。”
陆绎点头。
刑房中,林墨轩被铁链锁着,满身伤痕——显然,陆绎已先一步动手。
冰媚走近,低声道:“林公子,你可知那日荔枝中的蜡丸,装的并非密账?”
林墨轩猛然抬头。
“那是锦衣卫特制的追踪香,无色无味,但受过训练的猎犬能追踪三月不散。”冰媚微笑,“你怀揣那枚荔枝见过的人、到过的地方,陆大人都已记录在案。包括...你与严嵩密会之处,以及藏着鞑靼来信的密室。”
林墨轩面如死灰。
“还有,”冰媚更压低声音,“严世蕃并不知道,那日寒山寺,我在绣屏上撒了同样的追踪香。现在,那屏风应该已在金銮殿上了。”
“你...你怎知圣上会...”
“因为三年前,命我潜伏在严党身边的,并非陆绎。”冰媚一字一句道,“而是皇上。”
林墨轩瘫软在地。
走出诏狱,天已大亮。金銮殿方向钟鼓齐鸣,那是百官朝会的信号。
陆绎与冰媚并立阶前,晨曦将二人身影拉长。
“结束了?”冰媚问。
“严嵩父子已下诏狱,党羽正在清查。”陆绎侧头看她,“皇上要见你。”
“见我?”
“你为朝廷潜伏三年,功不可没。皇上问你要何赏赐。”
冰媚望向宫墙外的天空,许久,道:“请皇上准许沈家举家南迁,永不涉足朝堂。而我...”她顿了顿,“愿入安国寺,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陆绎猛地转身:“为何?我已为你安排新身份,我们可以...”
“陆大人,”冰媚轻声打断,“我是沈冰媚,满城皆知我与林墨轩有私、卷入朝争的沈冰媚。若我‘病故’,沈家可保清白,你也能继续为朝廷效力。若我活着...终究是隐患。”
“我不在乎!”
“我在乎。”冰媚看着他,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温柔,“三年来,每次传递消息,我都怕那是最后一次见你。如今大事已成,我不能成为你的软肋。严党虽倒,余孽犹在,朝堂之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陆绎还想说什么,宫门大开,太监宣召。
养心殿内,嘉靖皇帝看着跪在阶下的女子,许久,道:“沈冰媚,你父已官复原职,朕另赐黄金千两,以酬你之功。你当真要出家?”
“是。”
“哪怕朕可为你与陆绎赐婚?”
冰媚以额触地:“臣女残破之身,不敢玷污锦衣卫威名。但求陛下成全。”
皇帝长叹一声,准奏。
三月后,安国寺。
桃花开得正盛,如云如霞。冰媚已落发,法号“了尘”。这日正在禅房抄经,小沙弥来报,有香客求见。
来人是陆绎,一身常服,风尘仆仆。
“我要离京了。”他开门见山,“皇上命我巡抚东南,清查严党余孽,此去至少三年。”
冰媚合十:“大人保重。”
陆绎从怀中取出一物,放在经案上。是那枚白玉簪。
“我向皇上求了恩典,若三年后东南靖平,我可辞官。”陆绎看着她,“那时,你若还愿见我...”
冰媚垂眸不语。
陆绎深深看她一眼,转身离去。走到门口,忽听她道:
“陆大人,可知我为何取法号‘了尘’?”
陆绎驻足。
“了却前尘,方可新生。”冰媚抬眸,眼中清亮如初,“三年后,若你途径云南,或可在苍山脚下,见到一个采茶女。她或许...愿与你共饮一杯新茶。”
陆绎浑身一震,回头时,禅房已空,唯余经卷摊开,风吹纸页,簌簌作响。
窗外,一只翠鸟掠过桃枝,惊落花瓣如雨。
经案上,白玉簪旁,多了一枚新绿茶叶,嫩芽舒展,似在等待属于它的那杯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