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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塔天籁》

《木塔天籁》 (第2/2页)

秦观白想再问,僧人却推了他一把。
  
  他向后跌去,坠入声音的海洋。
  
  睁开眼时,天已微亮。蕉叶还在窗台上,墨迹干了,变成深褐色。他忙去看案上的纸——那两行诗还在,是他自己的字迹。
  
  是梦。
  
  可当他起身时,脚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支秃笔。紫竹笔杆,笔头被虫蛀了一半。
  
  三、塔影钟声
  
  三天后,木塔上梁。
  
  秦观白站在人群里,仰头看那根主梁被缓缓吊起。梁是整根的铁杉木,长九丈九,要悬到第七层的脊檩上。时辰是了尘选的,午时三刻,日头最正的时候。
  
  工头喊号子,八个壮汉拉绳。梁一寸寸上升,经过第三层时,忽然刮起旋风。塔檐下的惊雀铃响成一片,梁在半空摇晃起来。
  
  “稳住!”工头嘶吼。
  
  可风越来越大。秦观白看见梁的一头开始倾斜,榫头对准的卯眼,正在一点点错开。要是这时落下,不但前功尽弃,还会砸塌下面几层。
  
  了尘忽然走出人群。他不知何时换了身旧袈裟,洗得发白,下摆还打着补丁。他走到塔基下,盘腿坐下,开始诵经。
  
  不是普通的经文。秦观白听出,那是《妙法莲华经》里的“如来寿量品”,但了尘诵的调子很怪,忽高忽低,像在唱歌。更怪的是,风竟真的小了。不是停,是变了方向——原本横着吹的风,现在绕着塔身打转,变成向上的气流。
  
  梁借着这股力,稳稳落入卯眼。
  
  “合——龙——”工头长喝一声,楔子敲进去,尘埃落定。
  
  人群欢呼。秦观白却看着了尘——老和尚还坐在那儿,闭着眼,嘴角有血丝。他冲过去扶,了尘摆摆手,自己站起来。
  
  “没事,耗了点心神。”了尘抹去血,“秦先生,今夜子时,塔顶见。”
  
  子时的永明寺,静得能听见露水凝结的声音。
  
  秦观白沿着脚手架往上爬。塔还没装栏杆,每层只有临时的木板铺道。爬到第七层时,月光正好从东窗斜进来,在地上切出一块菱形的光。
  
  了尘已经在等。他换回了平常的灰袍,面前摆着那只木匣。
  
  “打开吧。”了尘说。
  
  秦观白掀开匣盖。这回他看清了,那卷画底下,还有一本册子。纸是毛边纸,用麻线订着,封皮上无字。翻开第一页,他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幅建筑图。准确说,是塔的剖面图,标注之精细,完全符合现代制图规范。可墨色和纸质,分明是清中期的东西。
  
  “这是?”
  
  “历代续诗的人,也是续塔的人。”了尘指着图上的批注,“你看这里,‘光绪三年,此处换椽三根,改用川柏’;这里,‘民国廿六年,倭寇炮击,东北角檐毁,战后重修,补栱七朵’。”
  
  秦观白一页页翻下去。每页都有诗,有图,有工程记录。最近的一条写着:“壬寅年七月初七,主梁合龙,秦生观白在场。”正是今天。
  
  “我?”
  
  “你以为那阵风真是偶然?”了尘走到窗边,“塔是活的。它知道谁来,知道谁走,知道谁真心想听懂它的声音。你在蕉叶上题诗那夜,塔就认你了。”
  
  秦观白忽然想起那个梦:“扫叶僧……是谁?”
  
  “是我师父的师父的师父。”了尘笑了,“也可能是我,也可能是你。谁知道呢?这寺里扫落叶的,从来都不止一个人。”
  
  他从怀里取出一张新纸,铺在月光里:“该续诗了。你写,还是我写?”
  
  秦观白接过笔。是那支秃笔,笔杆已被他握得温润。他想了想,写下:
  
  **丽日影中持钵僧,偷闲来谒木莲灯。
  
  殿东渐矗琉璃塔,已到崚嶒第几层。**
  
  了尘看着,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一句,改一字。”他提笔,把“到”字圈了,在旁边写了个“是”字。
  
  已是崚嶒第几层。
  
  秦观白品着这个“是”字,忽然懂了——塔不在别处,不在第几层,塔就是此刻,此地,此身。就像木头不朽,不是因为木头永远不死,而是因为每一根朽烂的木头,都把声音传给了新生的木头。人也一样。
  
  东方泛起鱼肚白。了尘收起纸笔:“天亮了,秦先生该下山了。”
  
  “木塔还没完工。”
  
  “塔永远不会完工。”了尘指指远方,“就像应县木塔,立了一千年,补了一千年。每换一根木头,它就既是原来的塔,又是新的塔。永明寺这座,也会这样。”
  
  下山的路很长。秦观白走到山门时,回头看了一眼。晨曦中,木塔的轮廓还很模糊,但塔尖已经镀上了金边。他忽然听见许多声音——不是用耳朵,是用全身的骨头在听:风声、雨声、诵经声、凿木声、吟诗声、还有无数他分辨不出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层层叠叠,从塔的方向涌来。
  
  原来这就是天籁。
  
  他继续往下走。背包里,那本册子沉甸甸的。了尘最后说:“带走吧。百年后,会有人来找你续诗。”
  
  “万一我等不到百年呢?”
  
  “那就传给下一个。”了尘合十,“记住,塔在,诗在,声音就在。”
  
  秦观白走到山脚时,第一缕阳光正好照在塔刹上。他忽然想起昨夜忘了问:了尘嘴角的血,是真的耗了心神,还是他自己咬破的?那阵改变方向的风,究竟是巧合,还是老和尚用命换来的?
  
  都不重要了。
  
  他摸摸口袋,那支秃笔还在。笔杆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小字,刻得极浅,像是用指甲一点点划出来的:
  
  浮屠本是人间塔,一念生时万籁生。
  
  是了尘的字。秦观白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掉下来。
  
  县城醒了。早点摊的炊烟升起来,学校的钟声响起来,母亲唤孩子的声音从巷子里传出来。这些声音和山上的风声、塔铃声混在一起,分不清哪些是红尘,哪些是方外。
  
  他最后望了一眼塔影,转身汇入人群。
  
  芭蕉还在窗下绿着,等下一个题诗人。木塔还在生长,等下一根木头。而所有在时间里消散的声音,最终都会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时刻,重新响起——
  
  就像此刻,秦观白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咚,一声接一声,像在敲一扇千年未开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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