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坳夜惊变
第七十一章 坳夜惊变 (第2/2页)声音传入每一个乞活军士卒耳中,如同重锤敲击在心口。看着眼前惨烈的败局,听着龙骧军依旧留有余地的警告,再看看面如死灰的薄盛和愤怒痛心的李恽,绝大多数乞活军士卒心中,那点被煽动起来的狂热和侥幸,彻底熄灭了。
现实,比任何言语都更有说服力。活下去的路,似乎只剩下龙骧军指出的那一条。李恽看着周围一双双茫然、恐惧又带着一丝期盼的眼睛,长长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而在远处的黑暗中,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目睹了夜袭的彻底失败,低声咒骂了几句,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里,赶着向北面的主子汇报这不利的消息。石勒驱虎吞狼的算计,在第一回合,便遭遇了挫败。
第七十二章盟约与暗影
黎明驱散了黑风坳的血腥与黑暗,也将乞活军残存的侥幸与躁动彻底浇灭。营寨前那片狼藉的战场,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焦糊与血腥气,无声地诉说着昨夜冲突的惨烈,也宣告了薄盛冒险主义的彻底破产。
天刚蒙蒙亮,李恽便下令将重伤难治的薄盛拘押起来——这位昨夜还气势汹汹的头领,在败退回营后便因失血和惊惧发起了高烧,已是半昏迷状态。随后,李恽只带着两名亲卫,卸下兵器,徒手走向龙骧军的营寨。
他在辕门前停下,对着守寨的士卒深深一揖,扬声道:“乞活军李恽,求见张司马、周参军!昨夜之事,皆因我约束不力,御下无方,致使薄盛擅启战端,惊扰贵军!李恽特来请罪!如何处置,悉听尊便,只求……只求贵军能看在同是汉家儿郎的份上,给我麾下那些只是想求一条活路的老弱妇孺,留一线生机!”
他的声音带着疲惫、沙哑与深深的悔愧,在清晨的寒风中显得格外萧索。
很快,辕门打开,张凉与周巡一同走了出来。张凉依旧甲胄在身,面色冷峻,目光如刀般扫过李恽。周巡则神色平和,上前一步扶起李恽:“李头领请起。昨夜之事,首恶在薄盛,如今他已自食其果。李头领能明辨是非,及时止损,已是难得。”
张凉冷哼一声,开口道:“李头领,我家镇守使有言在先,龙骧军不惧战,但亦不好战。所求者,无非是保境安民,共抗胡虏。你部若诚心合作,前事可既往不咎。若再有三心二意……”
他话未说尽,但那股沙场宿将的杀伐之气,让李恽心头一凛,连忙躬身道:“不敢!绝不敢再有二心!李恽及麾下剩余弟兄,愿遵胡镇守使之命,依前议,于黑风坳垦荒驻守,并与龙骧军结盟,共抗胡虏!”
形势比人强,在绝对的实力差距和惨痛的教训面前,李恽做出了最现实,也是唯一能保全大部分人的选择。
当日下午,在龙骧军营寨内,举行了一场简单却郑重的盟誓仪式。李恽代表剩余的近九百名乞活军(剔除了薄盛的死忠),与代表龙骧军镇的张凉,歃血为盟,约定双方互为唇齿,共御外敌,龙骧军提供必要的粮种、旧农具及有限度的军事庇护,乞活军则负责黑风坳方向的警戒,并承诺遵守龙骧军镇的基本法令,不得掳掠周边。
盟誓既成,笼罩在黑风坳上空的战争阴云暂时散去。李恽带着第一批龙骧军提供的粮种和农具,返回了自己的营地,开始组织人手,划分区域,投入到艰难的垦荒工作中去。虽然前途依旧艰难,但至少,他们获得了一块可以暂时栖身、并通过劳动换取生存希望的土地,避免了即刻覆灭或自相残杀的命运。
消息传回龙骧峪,胡汉微微松了口气。兵不血刃(或者说,以一次果断的防御战为代价)地化解了南面的潜在危机,并将这股不安定的力量转化为外围的屏障和潜在的盟友,这个结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好一些。他立刻下令,让李铮后续视乞活军垦荒的进度和表现,酌情提供一些技术指导,比如如何更有效地利用那片贫瘠的土地。
然而,就在龙骧军镇上下以为可以稍微喘口气,专注于内部建设和春耕夏耘之时,北面的王栓,再次带来了令人不安的消息。
“镇守使,石勒有动静了。”王栓的神情比以往更加凝重,“我们潜伏在离石附近的探子回报,石勒麾下大将孔苌,日前率领约一千五百精锐骑兵,离开了离石大营,动向不明。刘虎所部则依旧留在离石附近,与石勒本部若即若离。”
“孔苌……一千五百骑兵……”胡汉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石勒想干什么?声东击西?绕过我们,袭击更南面的地方?还是……冲着他处去的?”
张凉沉吟道:“一千五百胡骑,机动性强,若是绕过我们,流窜入西河郡甚至上党郡腹地,烧杀抢掠,如入无人之境,既能就食于敌,补充自身,也能破坏周边秩序,让我龙骧军显得无能,动摇周边坞堡对我们的信心。”
李铮也忧虑道:“若是如此,我们被牵制在此,难以远救,只能眼睁睁看着生灵涂炭。时间一长,恐失人望。”
胡汉盯着地图,目光最终落在了东北方向。“还有一种可能……”他缓缓道,“石勒的目标,或许不是南面,而是东面。”
“东面?”张凉和李铮都看向地图。
“没错,”胡汉的手指点在并州与司州、冀州交界的区域,“别忘了,并州并非只有我们和石勒刘虎。东面还有凭借壶关天险、一直坚持抗胡的刘琨刘越石公!石勒此人,野心极大,绝不会满足于偏安一隅。他或许是想趁刘琨不备,派孔苌这支精骑,绕过太行险隘,突袭晋阳(刘琨治所)周边,或是切断刘琨与河北的联系!”
这个推测让张凉和李铮都倒吸一口凉气。若真如此,局势就更加复杂了。刘琨是晋室在北方仅存的一面旗帜,若他那里有失,整个北方的抗胡形势都将更加恶化。
“王司丞,”胡汉立刻下令,“加派人手,全力探查孔苌所部的确切去向!我要知道他们到底往哪个方向去了!同时,设法联系我们在晋阳方向可能有的眼线,了解刘琨大人近期的动向!”
“是!”王栓领命,匆匆离去。
胡汉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北方阴沉的天空。石勒这一手,无论目标是哪里,都显得更加老辣和难以捉摸。他不再执着于正面硬撼龙骧军这块硬骨头,而是开始运用骑兵的机动优势,或将战火引向别处,或寻找更薄弱的环节进行打击。
“看来,我们和石勒的较量,已经从明面上的刀兵相见,转入了更深层次的战略博弈了。”胡汉低声自语,眼神变得愈发深邃。龙骧军镇虽然初步站稳了脚跟,但来自北方的巨大阴影,非但没有散去,反而以另一种更加诡谲的方式,笼罩下来。内部的建设和外部的威胁,如同两条并行的轨道,推动着这个新生的势力,在乱世的激流中,艰难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