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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引子

第1章 引子 (第1/2页)

一九九六年冰城纪事·引子
  
  那一年,哈尔滨仿佛是被时光特意封装起来的一枚琥珀,凝固在西伯利亚倾泻而下的寒流中央。这寒流,像一头无形无质的巨兽,匍匐在松嫩平原之上,每一次呼吸,都吐出彻骨的凛冽,恰如彼时席卷全城的下岗潮,悄无声息却势不可挡—年,这场始于几年前的变革已然全面铺开,黑龙江省的企业下岗人员占比跻身全国前列,昔日撑起城市脊梁的国营大厂,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阵痛,冰城的寒冬,因这场时代的浪潮更添了几分沉郁。
  
  立冬的节气像一声威严的号令,广袤的松花江便应声收敛了夏秋的奔腾咆哮,水波变得滞重、朦胧,仿佛一条进入冬眠的巨蟒,在水面与水下,悄悄编织着一片片晶莹而脆弱的薄冰。它们如同大地初生的、透明的鳞甲,在灰白的天光下闪烁着冷冷的微光,相互碰撞时,发出细碎清冷的“咔咔”声,是冬日序曲最初的音符,也似那些破产倒闭工厂的机器,最后一声沉寂的叹息。
  
  江风,这位永不疲倦的雕刻家,卷挟着细密坚硬的雪粒,自空旷的江面呼啸而起,沿着经纬分明、如同城市脉络的街巷一路横扫。它打磨着中央大街那些百年前由异国工匠精心铺就的青灰色面包石,将凹凸的表面磨得温润发亮,石与石之间的缝隙里,紧紧嵌着去冬未化尽的、已然失了蓬松的旧雪,行人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独属于北方的清响。那声音沉郁而绵长,仿佛不是来自脚下,而是从岁月深处传来的一声声回响与应答,叩问着过往的行人,也叩问着这座城的记忆——那些刻着“先进生产”的厂牌、那些挤满工人的车间、那些按月足额发放的工资袋,正随着下岗潮的蔓延,渐渐褪色成过往。
  
  清晨六点,夜色尚未完全褪去,天际浸染着一片沉静的暗蓝,如同未调匀的丹青。道里区那些颇有年岁的居民楼,像一群蜷缩在寒冷中的巨兽,窗口次第亮起了点点昏黄而温暖的灯光,如同野兽苏醒时睁开的惺忪睡眼。只是这灯光里,多了几分往日没有的沉重:有人彻夜未眠,盘算着下岗后全家的生计;有人早早起身,不是奔赴熟悉的车间,而是揣着皱巴巴的简历,去往劳务市场碰碰运气;……
  
  一楼的窗台,成了天然的冰窖,也成了北方冬天最直白的展示柜。冻梨、冻柿子、还有成串的冻豆角,被主妇们摆放得一丝不苟,黑褐与橙红交错,覆着一层洁白的霜,远远望去,像一串串沉默而甜美的冰灯笼,守望着漫长的冬季。只是这守望里,少了几分从容——往日里由工厂福利支撑的富足,如今被拮据取代,窗台的冻货不再是冬日的点缀,而成了节省开支、熬过寒冬的必需品。
  
  楼道里,熟悉的煤烟味混杂着老旧木材的气息,悄然弥漫。早起的人家已然生起了蜂窝煤炉,铁皮烟囱探出窗外,吐出的乳白色烟雾,在凛冽的、近乎凝固的空气中,笔直地向上攀升,像一道纤细的、通往天空的阶梯。然而这努力总是短暂的,没升多高,便被无形的寒冷吞噬、消散,融入了城市上空那片更庞大的、混合着生息与寒气的薄霭之中。就像那些曾在工厂里挥洒汗水的工人,一夜之间失去了“铁饭碗”,多年的手艺与工龄,在时代的浪潮面前,显得如此渺小而无力。
  
  七点钟声敲过,街道便从沉睡中彻底苏醒。穿着臃肿但厚实棉袄的人们,像一个个移动的棉包,呵着长长的、能在睫毛上结霜的白气,拎着印有“先进生产”字样的铝制饭盒,只是不再有整齐的队伍奔赴厂区——有人走向街角的国营早点铺,盘算着用最少的钱买一份果子豆浆;有人蹲在劳务市场的墙角,裹紧大衣等待雇主,饭盒里的粗粮馒头,是一天的口粮;还有人推着自制的小车,沿街叫卖着袜子、手套,那些曾印在饭盒上的“先进”字样,如今成了对过往安稳生活最酸涩的回望。
  
  自行车的铃声响成一片,“叮铃铃”地划破寒冷的空气,车把上挂着的尼龙网兜或是旧布兜里,装着刚从小市场采购来的大白菜、土豆、萝卜,沉甸甸的——这是每个家庭对抗严冬的“战略储备”,更是下岗潮下,人们守住生计的底线。往日里由工厂分配的粮油副食,如今需要自己一分一厘地算计,冬储菜的多少,直接关系着整个冬天的温饱。
  
  街角,那由旧铁皮桶改造的烤红薯炉,是寒风中无可争议的磁石。炉膛里,木炭安静地燃烧,透出橘红色的、跃动的暖光,仿佛一颗在寒冷中顽强搏动的心脏。不少烤红薯的摊主,都是新近下岗的工人,放下了车间里的扳手、锅炉旁的铁锹,拿起了翻动红薯的铁钩,用这小小的炉子,撑起全家的生计。红薯在炽热的炭火包围下,内部丰沛的糖分被慢慢逼出,在破皮处“滋滋”地冒着细密的小泡,空气中那股焦香与甜香混合的气息,霸道而温柔,能随风飘出半条街去,勾引着每一个行人的辘辘饥肠。只是很少有人知道,摊主看着顾客掏钱时的眼神里,藏着多少无奈与坚韧——这一块红薯的利润,或许是孩子一天的零花钱,是家里一顿菜的开销。
  
  裹着厚重军大衣、戴着狗皮帽子的摊主,面容隐在帽檐的阴影和呼出的浓重白气里,只用一双戴着厚重手套的手,握着长长的铁钩,熟练地翻动、挑选。路人很难抵抗这温暖的诱惑,掏出皱巴巴的零钱,买上一块刚出炉的。那滚烫的温度透过报纸传递到掌心,烫得人只能左右手飞快地倒替,一边吹气,一边小心翼翼地咬开那焦脆的外皮。金红、绵软的瓤瞬间在口中化开,极致的甜与暖,如同一条温顺的溪流,从舌尖开始蔓延,顺着食道,妥帖地抚慰到胃里,继而驱散了四肢百骸的寒意。这短暂的暖意,也暂时驱散了人们心头的焦虑——下岗后的迷茫、生计的重压,在一口热红薯的甘甜里,得以片刻喘息。
  
  不远处,崩爆米花的摊子总是围着一圈眼睛亮晶晶的孩子。那黑乎乎、葫芦状的爆米机像一个神秘的魔法道具,架在小火炉上,摊主不慌不忙地摇动着转柄,黝黑的脸上是笃定而专注的神情,仿佛在举行一场庄严的仪式。他或许也曾是某家工厂的技术工人,如今靠着这门手艺,在街头挣取微薄的收入。当气压达到临界,他便会直起身,用带着浓重方言腔的调子高喊一声:“响——喽——!”孩子们立刻如受惊的雀儿,一边兴奋地尖叫,一边用双手紧紧捂住耳朵,嬉笑着向后跳开,小脸上写满了既恐惧又期待的复杂神情。这清脆的笑声,是那段沉郁岁月里,最纯粹的光亮,暂时冲淡了大人们脸上的愁云。
  
  随即,“嘭”的一声巨响,如同一声闷雷,震得地面仿佛都微微一颤。巨大的白雾裹挟着浓郁的米香轰然腾起,瞬间吞没了摊主的身影。待雾气稍散,孩子们便蜂拥而上,捧着自家带来的搪瓷盆或布袋,接住那喷涌而出的、雪白蓬松的米花。那笑声,在清冽干爽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脆、亮堂,不掺一丝杂质,是寒冷世界里最动人的暖流。只是这暖流背后,是无数家庭的精打细算——一包米花,花不了几分钱,却能让孩子开心许久,也能让下岗的父母,少几分无法满足孩子心愿的愧疚。
  
  此时的哈尔滨,正站在时代交汇的门口,新旧气息交织着,下岗潮如同一道无形的分水岭,将过往与未来清晰割裂。国营百货商店的玻璃橱窗里,一边陈列着印有鲜艳“牡丹”或“红双喜”图案的搪瓷脸盆、铁皮暖水瓶,它们是上一个十年甚至更久远的生活记忆,沉淀着过去的温度——那时的人们,捧着铁饭碗,拿着固定工资,这些日用品,或是工厂福利,或是凭票购买,安稳得无需多想;另一边,则醒目地摆着刚刚到货的日本“松下”或“索尼”随身听,黑色的机身,小巧的耳机,代表着一种崭新、时髦、充满未知吸引力的生活方式,也代表着市场经济的浪潮,正无情地冲击着旧有的体制。
  
  柜台后的售货员,许多还习惯性地戴着蓝色的布制套袖,保持着计划经济时代的典型装扮,却已开始尝试用带着浓重东北口音的普通话,向好奇的年轻顾客介绍“最新款的港台磁带”。他们中,有人已然下岗,托关系在这里做着临时工,不再有固定的工龄与福利;有人虽还在岗,却也时刻担忧着工厂的命运,不知道哪一天,自己也会加入下岗的行列。邓丽君柔美婉转的《旧梦何处寻》还在角落里循环往复,诉说着缱绻的旧情,也诉说着人们对过往安稳岁月的眷恋;而毛阿敏那大气深情的《渴望》主题曲,已然随着电视剧的热播,响遍了大街小巷,唱出了人们对新生活的朴素期盼,也唱出了下岗潮中,人们对出路的渴望与迷茫。
  
  街道上,漆皮斑驳脱落、车厢里挤得像沙丁鱼罐头的“龙江”牌老式公交车,喘着粗气缓慢爬行,像一个不堪重负的老人;与此同时,车身喷涂着“TAXI”、显示“起步价六元”的红色夏利出租车,已如灵动的游鱼,开始穿梭于主要干道,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计算着偶尔奢侈一次的可能性。不少出租车司机,都是下岗工人,他们放下了车间里的工具,握紧了方向盘,在寒风中奔波,只为挣得一份养家糊口的收入。而那些曾让人艳羡的国营大厂,有的已然破产,厂区大门紧闭,只剩下斑驳的厂牌在寒风中伫立,像一座沉默的纪念碑;有的正在重组改制,裁员的消息如同寒风,吹遍了每个车间,人心惶惶。就像沈阳拖拉机厂,这一年也在一场发香肠以示安慰的大会后,宣告了破产,结束了生产中国第一台拖拉机的辉煌历史。
  
  最令人艳羡的,莫过于那砖头般大小的“大哥大”,黑色的塑胶机身,重量十足,配上昂贵的皮套,握在手中便是一种无声的宣告。持有者多是率先“下海”的个体户或改制后的企业老板,他们在市场经济的浪潮中抓住了机遇,与那些深陷下岗困境的工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若有谁在街头驻足,掏出它拉出长长的天线进行通话,那嗓门必定不自觉地拔高几分,仿佛不如此,便不足以匹配这通讯工具的身价。周围的目光也会瞬间汇聚——那不仅是通讯工具,更是身份与财富最直观的象征,须知,那时一分钟的通话费,或许便能抵得上普通下岗工人几天的生活费,抵得上他们在劳务市场奔波许久才能挣到的工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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