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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引子

第1章 引子 (第2/2页)

当然,更多的人,选择将那份“联系”别在腰间。各式各样的BP机,黑色的小方块,成了年轻人追逐的“时髦玩意儿”,也成了下岗工人维系生计的工具。它们或简单地别在皮带扣上,或小心翼翼地套着彩色的塑料保护壳,成为冬日厚重衣物间一抹亮眼的点缀。对于下岗工人而言,BP机上“速回电”的留言,或许是雇主的通知,是难得的工作机会;“有活介绍”的字样,更是寒冬里最温暖的希望,足以让他们在寒风中,多一份坚持下去的勇气。
  
  那突然响起的“嘀嘀、嘀嘀”声,对于佩戴者而言,不啻于一声召唤。无论身处何地,人们都会立刻停下手中的事,低头、伸手,熟练地取下它,按亮屏幕,仔细辨认那一串串数字代码或寥寥数语的汉字留言。“速回电”后面往往跟着单位的电话号码,意味着工作的召唤;“老地方见”是兄弟之间无需言明的默契,三五个小菜,一瓶“哈尔滨”白酒,便能消磨整个冬夜——酒过三巡,话题总会绕不开下岗的境遇,有人抱怨命运不公,有人诉说找活的艰难,有人互相打气,约定明天一起去劳务市场;若是屏幕上跳出“想你”二字,简简单单的两个汉字,却仿佛带着发信人的体温,足以让收到信息的人,在零下二十度的寒风里,心头一热,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偷偷品尝半晌的甜蜜。这份甜蜜,是下岗潮的阴霾中,最珍贵的慰藉。
  
  那时的联系,需要等待,需要辗转。听到呼叫,要匆匆奔向街边的公用电话亭,投下几枚硬币,或是使用IC卡,有时前面已排了长长队伍,只能裹紧大衣,在寒风中踩着脚耐心等候。可也正是这份来之不易的“慢”,让每一次通话,每一句叮嘱、每一次问候,都显得格外郑重,充满了仪式感。话语穿过冰冷的电线,抵达耳畔时,似乎也带上了一份沉甸甸的重量,不似如今这般轻易和飘忽。对于下岗工人而言,每一次通话,都可能关乎生计,关乎希望,那些隔着电话的叮嘱,那些远方亲友的安慰,都是支撑他们走过寒冬的力量。
  
  真正让哈尔滨的冬天沸腾起来的,是进入腊月之后。松花江彻底封冻,变成了一块巨大无比、浑然天成的琉璃镜面,成了这座城市最宽阔、最富趣味的天然游乐场。孩子们穿着自家做的或是从亲戚家借来的冰鞋,在冰面上蹒跚学步,摔倒了便是一串清脆的笑声,爬起来继续,那无忧无虑的欢笑声,能贴着光滑的冰面传出老远。大人们则全副武装,裹着最厚的棉袄棉裤,在江边清扫出的空地上支起马扎,怀里抱着灌满热水的输液瓶或是橡胶热水袋,一边看着孩子嬉戏,一边与邻居闲话家常。话题里,总有绕不开的下岗:谁家男人下岗后去南方打工了,谁家女人摆起了小摊,谁家靠着邻里接济熬过了最难的日子。口中的白气与茶缸里冒出的热气氤氲在一起,构成一幅鲜活的生活图景,既有生活的苦涩,也有邻里间守望相助的温暖——邻居家包了酸菜馅饺子,总会多包一份,送到下岗的邻居家;谁家有多余的蜂窝煤,也会悄悄塞给生活拮据的人家,这份温情,是冰城人在寒冬与困境中,最动人的底色。
  
  而整个冬季的高潮,无疑属于兆麟公园的冰雕游园会。从公园气派的大门开始,一座座用巨型冰块垒砌、雕琢而成的牌楼、城堡便拔地而起,动辄高达十数米,晶莹剔透,在日光下折射出钻石般璀璨的光芒,令人不敢逼视。待到华灯初上,预先嵌入冰块内部的各色彩灯齐齐点亮,整座公园瞬间化作琼楼玉宇、仙境瑶台,光影在冰凌间流转跳跃,绚丽迷离,宛如一个用冰雪构筑的、易碎的童话之梦,美丽得近乎虚幻。这梦幻的冰雕,是冰城人对抗严寒的方式,也是他们在困境中,依然追求美好的证明。
  
  那些沉默的造梦者,是公园里真正的主角——冰雕师们。他们中,有不少是下岗的木工、钳工,凭着一身好手艺,转行做起了冰雕。他们穿着沾满冰屑、颜色难辨的棉工装,戴着厚重的皮手套,扛着轰鸣作响的电锯,握着磨得锃亮的冰铲、冰凿,在大小不一的冰块前凝神工作。电锯切开冰块时,冰屑如烟如雾;冰凿啄刻细节时,碎晶如雪纷飞。他们有的专注于传统的“龙凤呈祥”、“年年有余”,龙鳞凤羽,细致入微,每一刀都承载着古老的祝福,也承载着对安稳生活的期盼;有的则大胆尝试,雕琢着“火箭升空”、“巨轮远航”等现代题材,为孩子们的想象插上翅膀,也寄托着自己对未来的憧憬。冰屑沾满了他们的眉发、肩头,积了薄薄一层,使他们自己也仿佛成了会动的雪人。然而他们浑然不觉,所有的精神都倾注于手中的冰刃与眼前的冰坯。那是冰城人对待冬天最独特、最炽热的方式——用这天地间至寒之物,雕琢出心中至美的梦境,将短暂的生命,赋予这转瞬即逝的晶莹。这是一种对抗,对抗严寒,对抗困境,对抗时代变革带来的阵痛;也是一种和解,与命运和解,与生活和解,是与严酷自然、与动荡时代共舞的、最壮丽的诗篇。
  
  这片土地,也塑造了哈尔滨人独特的性情。他们热络起来,有着毫无保留的坦诚与豪爽,仿佛能把一颗滚烫的心直接掏出来捧给你看。邻居家若是包了酸菜馅饺子,出锅的第一碗,准会冒着热气端到你家桌上;你若是不小心染了风寒,楼下的张婶不仅会熬上浓辣的姜汤送上楼,还会从自家柜子里找出存着的感冒药,一并塞给你,临走必定再三叮嘱:“这孩子,可得多穿点,这贼拉冷的天儿!”这份豪爽,在下行的浪潮中更显珍贵,下岗的邻里之间,没有隔阂,只有互相扶持,你帮我看摊,我替你接孩子,用最朴素的方式,共渡难关。
  
  他们的情感表达,直接而浓烈,就像那一锅在灶上“咕嘟”冒泡的酸菜白肉血肠,汤汁浓郁,滋味扎实,暖身更暖心;也像冬夜里老友重逢,那重重拍在肩头的一巴掌,力道之下,是无需言说的亲厚与踏实。即便遭遇下岗的重创,他们也很少沉溺于抱怨,更多的是咬着牙扛起责任——男人放下身段,去打零工、摆小摊;女人精打细算,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老人们拿出积攒的养老钱,补贴家用。他们或许会在深夜里偷偷抹泪,却从不在家人面前展露脆弱,这份坚韧,像松花江上的冰层,看似冰冷坚硬,内里却藏着滚烫的生命力。
  
  可若是脾气上来,那倔强与刚硬,也真如松花江上冻结三尺的寒冰,棱角分明,不容置喙。他们曾是工厂的骨干,是家里的顶梁柱,习惯了凭借双手挣钱,即便下岗,也不愿接受施舍,宁愿在寒风中奔波,也要靠自己的力气养家糊口。然而,这冰封之下,终归是活水。一旦气头过去,一句道歉,一根递上的“哈尔滨”香烟,一场酣畅淋漓的白酒对酌,便足以冰释前嫌,又能勾肩搭背,互称“哥们儿”,仿佛之前的风雪从未发生过。他们的情感,如同这里的四季,冬天般分明,夏天般热烈,即便身处寒冬,也从未失去对生活的热忱。
  
  而这,便是杨雪即将踏入的、完整而生动的世界——有冰雪的瑰丽,有生活的烟火,更有下岗潮带来的阵痛与坚韧,有困境中的挣扎与守望。
  
  这个年仅二十岁的杭州姑娘,此刻正坐在一路向北的绿皮火车上。车轮与铁轨撞击,发出单调而催眠的“哐当、哐当”的声响,像一首冗长的、通往未知的伴奏。她手里紧紧攥着大学学生证,仿佛那是她通往未知世界的通行证。身旁的背包里,仔细地塞着一卷金装的“柯达”胶卷——这是她省下了三个月零用钱才买下的“奢侈品”,她渴望用这小小的胶片,捕捉那个只在诗文中读到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北国。还有一台父亲托关系买的数字BP机,黑色的机身上,用白色马克笔清晰地写着一串长途区号加家里的电话号码。临行前,母亲一遍遍地检查她的行装,最后拉着她的手叮嘱:“雪儿,到了那边,人生地不熟,每天晚上九点前,务必给家里回个电话,报声平安,记住了吗?”那担忧的目光,仿佛要穿透千山万水,始终追随。她不知道,自己奔赴的这座城市,不仅有诗文中的壮景,更有一场时代浪潮下的众生相,那些关于生存与希望、失落与坚守的故事,即将与她的青春,紧紧交织在一起。
  
  她对北方的所有想象,都来源于此。书本上抽象壮美的诗句,电视机里惊鸿一瞥的、流光溢彩的冰雕画面……它们共同拼凑出一个寒冷而瑰丽的幻影。她不知道,这片被凌厉寒风紧紧包裹着的广袤土地,将用怎样的一种具体的、混合着粗粝与温暖的温度,来拥抱她这个来自江南水乡、骨子里浸透了杏花烟雨的姑娘;她更不知道,命运的丝线,已悄然牵引。那个或许正在冰天雪地里,腰间别着同样款式的BP机,手中握着冰冷坚硬的冰凿,正于飞溅的冰屑中,专注雕刻着什么的北方男子,或许也曾是下岗大军中的一员,靠着冰雕手艺维系生计,他将会在她原本平静如西湖水的生活里,投入怎样一颗石子,激起一场跨越千山万水、贯穿南北中国的情感波澜,让她真正读懂这片土地的坚韧与温柔,读懂下岗潮下,冰城人滚烫的生命力。
  
  火车不知疲倦,向着北方纵深行驶。窗外的景致,如同缓缓展开的巨幅画卷,色彩由江南湿润的、近乎滴翠的浓绿,逐渐过渡到华北平原干燥的、辽阔的土黄,而后,视野尽头开始出现零星的白点,那白色越来越密,越来越厚,最终,覆盖了整个天地,变成了一片无垠的、沉默的雪原。杨雪将微微发烫的脸颊,轻轻贴在冰冷彻骨的车窗玻璃上,感受着那刺骨的凉意穿透皮肤。窗外是一片她从未亲历过的、浩瀚无垠的雪白世界,纯净、博大,甚至带着一丝凛然的威严。而她的内心,则充满了对未知的紧张,与对即将展开的新生活的、无法按捺的憧憬,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流。
  
  她的冰城之旅,她的青春故事,就要在这车轮的节奏中,正式开始了。而这座被寒流与时代浪潮同时包裹的城市,也将以它独有的方式,接纳这个江南姑娘,向她展开一幅关于1996年的、兼具瑰丽与沉重、寒冷与温暖的壮阔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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