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最后的冥王 第十三章 落幕
第二卷 最后的冥王 第十三章 落幕 (第2/2页)顶层,夏承渊收回了青鸾笔,那瑰丽的蓝紫色光芒隐入笔杆。他看了一眼楼下空荡荡的街边和那束孤零零的向日葵,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走吧。”他转身,不再看窗外一眼,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与不容置疑。
李寰也恰好完成了收取。水晶瓶内的黑暗漩涡缓缓平息,恢复成缓缓涌动的气态,只是颜色越发深沉内敛。他小心翼翼地将瓶子收入一个特制的银色金属盒中,盒盖合拢,隔绝了一切气息。
“那小子引发的短暂气场波动……影响微乎其微,已在收敛范围内,我就不做手脚了。”
两人不再言语,前一后离开了这间可以俯瞰暮江星海的房间。厚重的实木门无声关闭,室内重归寂静,只留下窗外城市璀璨却冰冷的灯火,以及楼下石阶上,那束无人问津的、渐渐失去温度的向日葵。
广场的另一端,街道拐角后的空旷地带。
当那吞噬一切的黑暗狂潮扑面而来,当那无尽的冰冷注视将他彻底淹没的瞬间,黎川感受到的并非预想中的撕裂、湮灭或极致的痛苦。
而是一种……奇异的“剥离”感。
仿佛他整个人,连同心跳、呼吸、思维,都被浸泡进了一种粘稠而温暖的琥珀之中。时间、空间、感知,都变得模糊而缓慢。那令人灵魂冻结的恶意和注视,在触及他周身尺许范围时,像是撞上了一层无形而坚韧的弹性壁垒,虽带来巨大的压力,却无法真正侵入。
是银卡的力量?不,银卡不在他这里。是……别的什么?
是王胖子送的平安符?
他来不及思考,因为这“琥珀”状态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紧接着,一股完全相反的、庞大到难以形容的“吸力”从极高极远,又似乎近在咫尺的某个“点”传来。那吸力并非作用于他的身体,而是直接作用于包裹着他的、那片粘稠的“琥珀”以及“琥珀”外正在湮灭现实的黑暗本身!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滴被卷入深海漩涡的水珠,身不由己地旋转、拉升、扭曲。视觉、听觉、触觉……所有感官信息混乱成一团破碎的光影和嘈杂的噪音。唯一清晰的,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般的跳动,以及一种失重般的、急速下坠的虚脱感。
“嗬——!!”
黎川猛地睁开眼睛,如同溺水之人终于破出水面,张大嘴巴,发出一声嘶哑而用力的抽气声。混浊的空气涌入火烧火燎的肺部,带来刺痛,却也带来了活着的实感。
他正跌坐在冰凉粗糙的人行道上,背靠着一家亮着灯光的店铺。手脚发软,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校服被冷汗浸透,紧贴在皮肤上,夜风一吹,寒意刺骨。额前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额头上,眼前一阵阵发黑,视野边缘金星乱冒。
他急促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颤音。过了好几秒,混乱的感官才渐渐归位,破碎的视界重新拼合。
满天的黑伞。
喧闹的人潮。
明亮的灯光。
汽车的鸣笛。
店铺音响里传来的流行歌曲。
泥雨的腥味。
食物的香气。
……现实世界。
他正身处一条繁华的商业街后巷与主干道的交汇处。时间似乎并未过去多久,夜色已深,华灯璀璨,正是都市夜生活开始活跃的时刻。衣着时尚的男女谈笑着从他身边经过,偶尔有人投来略带诧异的一瞥——大概是对一个穿着校服、脸色惨白、瘫坐在地的少年的好奇,但也仅此而已,没有人停留。
没有黑雾。
没有黑暗狂潮。
没有冰冷的注视。
只有秋夜微凉的晚风,和这座城市永不疲倦的喧嚣与光亮。
黎川猛地扭过头,目光急切地、近乎疯狂地扫视四周。
花店呢?暮江星海小区那气派的大门呢?……夏念初呢?
没有。全都没有。
他此刻所在的位置,距离暮江星海至少隔了两条宽阔的街道和一个商业广场,是完全不同的街区。熟悉的景物荡然无存,只有陌生的人流和霓虹。
“夏....念初…”他干裂的嘴唇翕动,发出微弱的气音。支撑着发软的身体,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双腿却一阵酸软,踉跄了一下,差点再次摔倒。他不得不扶住冰冷的墙壁,指甲无意识地抠进墙缝的灰尘里。
她不见了。
连同那张银卡,一起消失了。
他最后的孤注一掷,将那可能代表着“生路”的卡片交到她手里,自己引开那致命的黑暗。这计划仓促、疯狂,甚至没有多少逻辑支撑,只是绝境中本能的一搏。
最好的情况,是银卡在她手中依然起效,庇护她不受黑雾侵害,而他自己……听天由命。
最坏的情况……他不敢想。
但现在看来,情况似乎并非他预想的任何一种。
黑雾没有吞噬他,而是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中断、消散了。他被抛到了这里,远离了事发地。而夏念初,踪影全无。
是被黑雾吞噬了?还是……像之前的循环一样,随着黑雾的退却而“消失”了?可这次,黑雾似乎并未完成完整的“吞噬”过程。
又或者……有别的力量介入?
黎川茫然地靠着墙壁,目光空洞地望着眼前川流不息、色彩斑斓的人世。巨大的失落和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懊悔,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还是没能……救下她。
甚至可能因为自己鲁莽的行动,将她置于了更未知的险地?如果黑雾没有因为他的举动而改变目标呢?如果那黑暗最终还是追上了她呢?如果……那张银卡,离开了自己这个“宿主”,就失效了呢?
无数的“如果”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神经。自以为是的决绝,现在看来,可能只是一场可笑的、徒劳的、甚至可能带来更坏后果的自我感动。
他缓缓滑坐下去,重新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背靠着墙壁,蜷缩起身体。手臂抱住膝盖,将脸埋进臂弯里。周围所有的喧嚣、光亮、鲜活的人气,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丝毫无法温暖他内心的冰冷与死寂。
失败者。
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不仅无法挣脱自身的困境,还连累了一个可能同样无辜的女孩。
时间无声地流淌。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几十分钟。黎川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着,像一尊被遗弃在街角的石像,与周围的繁华格格不入。
直到,冰凉的触感,轻轻落在他的颈后。
一滴,两滴……很快连成了细密的线。
下雨了。
深秋的夜雨,带着侵肌蚀骨的寒意,悄然而至。雨丝起初细密,很快变得绵急,打在干燥的地面上,激起微尘的气息,也打湿了他的头发、校服,和裸露在外的皮肤。
雨水顺着发梢流下,淌过苍白的脸颊,混合着可能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眼角渗出的温热液体,一起滴落在冰冷的地面。秋雨的寒意穿透单薄的湿衣,让他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身体蜷缩得更紧。
雨幕笼罩了城市,模糊了霓虹,让喧嚣也变得朦胧而遥远。街上的行人纷纷加快了脚步,或撑起伞,或跑向屋檐下避雨。没有人再留意这个蜷缩在雨中的落魄少年。
就在这淅淅沥沥、寒意弥漫的雨幕中,黎川模糊的视线边缘,忽然出现了一抹异样的颜色。
不是霓虹的炫彩,也不是雨水的透明。
是金色。
一抹黯淡的、被雨水打湿的、却依然固执地呈现出向日葵形状的金色。
就在他侧前方不远处,一家关闭的店铺门廊下,略高于积水地面的石阶上,静静地躺着一束花。
一束向日葵。
花瓣被雨水打湿,沉重地低垂着,有些已经散落,沾满了泥水。金色的光泽早已不复存在,只剩下一种狼狈的、奄奄一息的枯黄。但它确确实实是向日葵,和他不久前买下、递给夏念初的那一束,一模一样。
它怎么会在这里?
是巧合?是同一种类的花被遗弃?还是……
黎川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更深的绝望攫住了他。这束花的出现,像一个冰冷而残酷的印证,印证着那个傍晚的真实,印证着夏念初的消失,也印证着他所有努力的徒劳与终结。
连这束花,都被遗弃在这里,在冷雨中渐渐凋零。
他最后一点微弱的心火,仿佛也被这冰凉的秋雨彻底浇灭。他就那样坐在雨里,看着那束残败的向日葵,眼神空洞,仿佛灵魂都已抽离。
雨越下越大。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无边的寒意和绝望完全吞噬时,头顶密集的雨点敲打声,忽然消失了。
不是雨停了,而是有一片阴影,挡在了他的上方,隔开了冰冷的雨水。
黎川迟钝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雨幕模糊中,他看到一个身影站在他面前。一个穿着深色风衣、身形清瘦的中年男人。男人撑着一把黑色的、式样普通的长柄伞,伞面大部分倾侧过来,为他挡住了瓢泼的雨水。
男人的面容在伞下的阴影和雨夜的光线中看不太真切,只能隐约看到鼻梁上架着一副半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似乎正透过雨幕,平静地落在他身上。
黎川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思维被冻僵了,只剩下本能的、茫然的仰望。
中年男人也没有说话。他只是微微弯下腰,将另一只手中握着的一样东西,递到了黎川的面前。
那不是手,而是一把折叠起来的、看起来同样普通的黑色雨伞,以及一张压在伞下的、质地冰凉的银白色卡片。
黎川的目光涣散地落在伞和卡片上,没有任何反应。
中年男人似乎也不期待他的反应。他保持着递出的姿势,停留了大约两三秒。而后,在黎川涣散的视线尚未完全聚焦的瞬间,男人直起身,收回手,转身。
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丝毫拖沓。
等黎川的瞳孔勉强对焦,眼前的雨幕中,只剩下空荡荡的街道、淋漓的雨水,和远处朦胧的灯光。那个撑伞的中年男人,如同出现时一样突兀,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只是雨夜幻觉中的一个剪影。
只有他腿上冰凉的触感,手中突然多出的重量,提醒着刚才那一幕并非虚幻。
他没关那把伞,拿起那张银白色的让他这么多天来陷入噩梦的卡片,苦笑一声。
“嗯?”趁着微小的雨和朦胧的灯光,卡片下面一张塑料卡片平转出来。
那上面只有五个字,和一个穿着暴露的年轻女人绕着钢管舞动的背景图。
卡上赫然写着:
大香蕉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