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黎明

血色黎明 (第1/2页)

寅时三刻，城楼上的血迹还未干涸。
　　
　　陆明舒站在东城门的箭楼里，透过瞭望孔看向城外。北狄大营的篝火彻夜未熄，如同荒野中潜伏的兽群，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闪烁着危险的光。昨夜陆沉舟的夜袭虽然成功，但只是激怒了这头猛兽——今日，必有一场恶战。
　　
　　“令主，少将军醒了。”一个暗卫低声禀报。
　　
　　陆明舒转身快步走下城楼。陆沉舟被安置在城门附近的临时医帐里，军医刚为他取出肩头的箭镞。帐中弥漫着血腥和药草混合的气味，陆沉舟靠坐在简易床榻上，脸色苍白，但眼神清明。
　　
　　“你怎么来了？”看到陆明舒，他立刻坐直身体，“城防要紧——”
　　
　　“城防已安排妥当。”陆明舒按住他，“别乱动，伤口会裂开。”
　　
　　她仔细查看他的伤势。箭伤很深，差一点就伤及筋骨。军医包扎得很仔细，但纱布上仍有血渍渗出。
　　
　　“我没事。”陆沉舟抓住她的手，掌心滚烫，“北狄有什么动静？”
　　
　　“探马来报，他们在打造攻城器械。”陆明舒没有隐瞒，“云梯、冲车、投石机……最迟午时就会发起进攻。”
　　
　　陆沉舟挣扎着要起身：“我去城楼——”
　　
　　“你给我躺着。”陆明舒语气严厉，“陈老将军已经在布置防务，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伤。”
　　
　　“可是——”
　　
　　“没有可是。”陆明舒盯着他，“陆沉舟，京城需要你，但不是现在。如果你伤重不治，才是最大的损失。”
　　
　　陆沉舟沉默片刻，最终缓缓躺下：“……好。”
　　
　　陆明舒为他掖好被角，正要离开，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陆姑娘！宫中有变！”
　　
　　来的是冯公公派来的小太监，满脸惊慌：“皇上……皇上醒了！但、但是……”
　　
　　“但是什么？”
　　
　　“皇上神智不清，口中反复念着一个名字……林婉。”
　　
　　林婉？陆明舒心头一震。林婉柔的姐姐，林美人，闺名正是林婉！
　　
　　“皇后娘娘请您即刻入宫！”
　　
　　陆明舒看向陆沉舟。陆沉舟也听到了，脸色骤变：“林婉……难道皇上他……”
　　
　　“我去看看。”陆明舒起身，“你好好养伤，等我回来。”
　　
　　“小心。”陆沉舟握紧她的手，“宫中现在……未必安全。”
　　
　　陆明舒点头，快步出帐。晨光初露，但天色依然阴沉。街道上，士兵们正在搬运滚石、擂木，工匠在赶制箭矢，妇孺在帮忙烧水做饭——整个京城如同一架紧绷的战争机器。
　　
　　她骑马赶赴皇宫。沿途所见，百姓脸上虽有恐惧，但更多的是决绝。城门处，一个老妪正在给守城的儿子送饭，絮絮叨叨地嘱咐着什么；几个半大孩子抱着比自己还高的长矛，跟在士兵后面学习操练。
　　
　　这座城，这些人，她要守住。
　　
　　皇宫里气氛诡异。太监宫女行色匆匆，但都低着头，不敢交谈。坤宁宫外，侍卫增加了一倍，个个面色凝重。
　　
　　皇后在偏殿等她，眼圈红肿，显然哭过。
　　
　　“陆姑娘……”皇后声音沙哑，“皇上他……认得本宫，但说话颠三倒四，一直念着‘林婉’……本宫该怎么办？”
　　
　　“民女先去看看。”
　　
　　皇帝寝宫内，药味浓得呛人。龙床上，明黄色的帐幔半掩，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蜷缩其中，正是当今圣上。
　　
　　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二十岁，头发花白稀疏，眼窝深陷，嘴唇干裂。但那双眼睛——浑浊中透着一丝异样的光芒，死死盯着帐顶，嘴唇不停翕动。
　　
　　“……婉……婉儿……”
　　
　　声音微弱，却字字清晰。
　　
　　陆明舒走近，行礼：“民女陆明舒，参见陛下。”
　　
　　皇帝缓缓转头，目光落在她脸上。那一刻，他眼中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光彩：“婉儿！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他挣扎着要起身，伸出发抖的手：“朕就知道……你没死……他们都说你死了，但朕不信……”
　　
　　陆明舒心中骇然。皇上把她错认成林美人了！
　　
　　“陛下，民女不是林美人。”她后退一步。
　　
　　皇帝却恍若未闻，自顾自地说着：“婉儿……那年御花园初见，你蹲在药圃里采药，裙角沾了泥……朕问你为何不跪，你说‘药草不知天子贵，只识春风与朝露’……”
　　
　　他的眼神迷离，陷入回忆：“后来你入宫，朕给你建药圃，许你自由……你说过，最讨厌这宫墙，像笼子……可朕还是把你关进来了……”
　　
　　泪水从皇帝浑浊的眼中滑落：“是朕害了你……是朕……”
　　
　　皇后在一旁掩面哭泣。
　　
　　陆明舒深吸一口气，轻声道：“陛下，林美人是怎么死的？”
　　
　　皇帝浑身一震，眼中闪过痛苦和恐惧：“死了……他们都说是病死的……但朕知道……不是……不是病……”
　　
　　他忽然抓住陆明舒的手，力气大得惊人：“婉儿，你别怪朕……朕那时刚登基，朝局不稳，太后一族势大……朕不敢查……不敢……”
　　
　　“是谁害死她的？”陆明舒追问。
　　
　　皇帝的眼神涣散了，口中反复念叨：“不能查……不能查……查了会乱……会乱……”
　　
　　“陛下！”
　　
　　“血……好多血……”皇帝突然惊恐地瞪大眼睛，“那碗药……她喝了就吐血……一直吐……朕抱着她，她一直说‘冷’……最后在朕怀里……断了气……”
　　
　　他猛地推开陆明舒，蜷缩成一团，浑身发抖：“别问了……别问了……朕错了……朕错了……”
　　
　　太医连忙上前，施针安抚。皇帝渐渐平静下来，昏沉睡去。
　　
　　陆明舒退出寝宫，心中翻江倒海。皇帝的话证实了贤妃的说法——林美人确实是被毒死的。但下毒者真的是太后吗？还是另有其人？
　　
　　皇后跟出来，脸色苍白：“陆姑娘，你都听到了……这事……”
　　
　　“娘娘，”陆明舒转身，“当年林美人一案，您知道多少？”
　　
　　皇后苦笑：“那时本宫还是太子妃，所知有限。只记得林美人突然暴毙，先帝悲痛欲绝，要彻查，但被太后压下了。后来太医署出具脉案，说是急症，此事就不了了之。”
　　
　　“太后为何要压下？”
　　
　　“本宫不知。”皇后摇头，“但后来听说，太后与林美人有过节……具体是什么，没人敢说。”
　　
　　陆明舒沉吟。太后与林美人有过节？是因为嫉妒先帝宠爱林美人，还是别的缘故？
　　
　　“孙邈太医呢？”她突然问，“当年林美人的案子，他是经手太医之一。后来被贬，是不是与此有关？”
　　
　　皇后一怔：“孙太医……本宫记得他医术高明，先帝很器重。林美人死后，他就主动请辞，离京云游去了。先帝挽留不住，也就准了。”
　　
　　主动请辞？还是被迫离开？
　　
　　陆明舒觉得，孙邈是关键。他一定知道什么，所以才在二十年后突然回京，秘密面见太后。
　　
　　“娘娘，”她正色道，“民女需要查阅当年的太医署档案，尤其是林美人一案的记录。”
　　
　　皇后犹豫：“那些档案……恐怕已被销毁了。”
　　
　　“总要试试。”
　　
　　皇后最终点头：“好，本宫给你手谕，你去太医署查。但……陆姑娘，眼下最重要的是守住京城。这些陈年旧事，是否可以……”
　　
　　“娘娘，”陆明舒打断她，“贤妃作乱，周显通敌，北狄南侵——这一切的根源，可能就是二十年前的旧案。若不查清真相，即便击退北狄，祸根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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