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南迁
第十七章 南迁 (第2/2页)他弯腰捡起掉在泥里的天子剑,剑刃上沾着泥,可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王承恩。”
“奴婢在!”
“传令所有还能动的军官、侍卫,向朕靠拢。”朱元璋站直了,尽管身子晃了晃,“告诉金铉,守稳高地。这边的麻烦,朕自己解决。”
王承恩看着皇帝——脸色还是惨白,嘴唇干裂,可那双眼睛亮得吓人,里头一点犹豫都没了,只有冰碴子一样的杀意。
“是!”王承恩爬起来就跑。
朱元璋握紧剑,看向那支正在肆虐的敌骑,看向那个插雉翎的将领。
“擒贼先擒王。”他低声说,像是说给自己听。
身边慢慢聚拢过来几十个还能战的侍卫和骑兵,个个带伤,可眼神都盯着他。
“看见那个插鸟毛的没?”朱元璋用剑指了指。
众人点头。
“跟朕冲过去,宰了他。”朱元璋翻身上了亲兵牵来的马,“只要他死,这群苍蝇就得乱。咱们才有活路。”
没人问“冲不过去怎么办”,也没人问“陛下您伤这么重行不行”。到了这份上,问什么都没用了。
“护着陛下!”一个脸上带疤的老侍卫吼了一声,拔刀出鞘。
几十人,跟着一匹瘦马,冲向千军。
马蹄踏碎泥泞,晨雾被冲开。朱元璋伏在马背上,伤口每次颠簸都疼得眼前发黑,可他死死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雉翎头盔。
近了。
敌骑也发现了这支不要命的小队,分出一股迎上来。
刀剑撞在一起。
朱元璋不会什么高深剑法,可他见过血,见过战场最脏最狠的厮杀。他格开劈来的一刀,手腕一翻,剑尖顺着对方腋下甲缝就捅了进去。温热的血溅到手上。
马不停,人不停。
又有敌骑围上来。身边的侍卫一个个倒下。那个疤脸老侍卫替他挡了一记重劈,半个膀子差点被砍掉,还死死抱着敌骑的马腿。
朱元璋冲过去了。
雉翎头盔就在眼前十步远。那将领也看见了他,似乎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这个穿着脏袍子、脸色惨白像鬼的人敢直冲过来。
就这一愣的功夫。
朱元璋猛地一夹马腹,受伤的左臂不知哪来的力气,抓住刺来的长矛,借着冲劲往怀里一带。那敌兵被拽下马。朱元璋右手剑已经递出去——
不是刺。
是劈。
用尽全身力气,抡圆了劈下去。
剑刃砍在雉翎将领的肩甲上,迸出一串火星。甲片裂了,剑卡在里头。那将领痛吼一声,反手一刀砍向朱元璋脖颈。
朱元璋松剑,后仰。刀锋擦着鼻尖过去。
他顺势滚下马鞍,落地时伤口剧痛,眼前一黑。但手里已经多了把不知谁掉在地上的短斧。
那将领也跳下马,拔掉卡在肩上的剑,狞笑着扑过来。
朱元璋没躲。他迎着刀锋撞上去,在最后一刻侧身,斧头狠狠砸在对方膝盖上。
骨头碎裂的声音。
将领惨叫着倒地。朱元璋扑上去,骑在他身上,捡起掉在地上的刀,对准咽喉。
“你是谁的人?”朱元璋喘着粗气问。
将领瞪着眼,嘴里冒血沫,不答。
刀尖往下压了一分。
“说!”
“……闯……闯王……”将领挤出两个字。
李自成的人?衣甲怎么这么杂?
没时间想了。远处有更多敌骑注意到这边,正冲过来。
朱元璋手起刀落。
血喷了一脸。
他抓起那颗脑袋,用尽力气举起来:“贼将已死!!!”
声音不大,可周围厮杀的敌我双方都听见了。动作都缓了一瞬。
插雉翎的头颅在晨光里滴着血。
那支正在冲杀的敌骑明显乱了,攻势一滞。还在抵抗的明军爆出一阵吼叫,趁机反扑。
朱元璋摇摇晃晃站起来,眼前阵阵发黑。他看到金铉那边高地的明军也开始往下压,看到那支失去指挥的敌骑开始后撤。
他扔了头颅,弯腰捡起自己的天子剑,插回鞘里。
王承恩连滚爬爬跑过来,扶住他:“皇爷!皇爷您……”
“清点人马,”朱元璋打断他,每个字都带着喘,“能动的,带上。走不动的……”他顿了顿,“留下兵器粮食,让他们各自寻活路吧。”
王承恩愣住了。这命令和之前皇帝拼死救那一家子时,简直像两个人下的。
“快。”朱元璋看他一眼。
那眼神让王承恩打了个寒颤,连忙应声:“是!是!”
朱元璋被扶上马。他回头看了一眼战场——尸体横七竖八,烧着的车冒着黑烟,百姓还在四散奔逃。远处,丘陵那边的杀声渐渐弱了,金铉应该控制住了局面。
他转回头,看向南边。
路还长。
可有些东西,好像不一样了。
队伍重新整编时,金铉赶了回来,甲胄裂了好几处,脸上又添了新伤。他下马跪地:“臣救援来迟,陛下恕罪!”
“起来。”朱元璋坐在一块石头上,王承恩正给他重新包扎左臂,“斩了多少?”
“击溃了那支千人队,斩首四百余,其余逃散。高地那边也打退了进攻,斩获更多些。”金铉抬头,看着皇帝,“陛下……刚才太险了。”
朱元璋没接这话,问:“那支敌骑,真是李闯的人?”
金铉犹豫了一下:“衣甲杂,有闯贼的,也有边军的破烂,还有……几副鞑子样式的皮甲。臣审了几个俘虏,有说奉闯王令,有说奉吴总兵令,还有个咬死是奉大清摄政王令……乱得很。”
三方的人都有?还是有人在浑水摸鱼?
朱元璋闭上眼。脑子里的声音又响起来,可这次不是争吵。一个说:管他谁的人,敢挡路就杀。另一个说:杀不完的,得快点走。两个声音交织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陛下?”金铉见他脸色不好。
朱元璋睁开眼:“不管他们是谁的人。传令,休整半个时辰,然后出发。轻装,只带必要粮草军械。百姓……愿意跟的,自己跟上,跟不上,不强求了。”
金铉深深看了皇帝一眼,抱拳:“臣遵旨。”
命令传下去,没人反对。刚经历一场厮杀,谁都明白了——带着这么多拖累,走不快,就是个死。
半个时辰后,队伍再次开拔。这回人少了许多,车辆也精简了,速度快了不少。仍有百姓远远跟在后面,可没人再去催,也没人去拦。
朱元璋骑在马上,走在队伍中间。左臂的伤包扎好了,可失血过多,还是阵阵发晕。他抓着缰绳,盯着前路。
王承恩在旁边小声说:“皇爷,刚才那家子……后来找到了,老两口都没了,就那个小子还活着,被一个老兵捡着了,带着呢。”
朱元璋“嗯”了一声。
过了会儿,他说:“告诉那老兵,孩子养大了,算他儿子。到南京,朕赏他田地。”
王承恩眼睛一酸:“是。”
队伍沉默前行。太阳升起来了,照在满是车辙脚印的官道上,照在血迹未干的衣甲上。
朱元璋抬头看了看天。
云层很厚,可缝隙里漏下的光,有点刺眼。
他低下头,继续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