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冰箱里的雪人、监视者与新的可能性
第五章:冰箱里的雪人、监视者与新的可能性 (第2/2页)“不用管他。”林平凡说,把最后一口饭团吃完,包装纸揉成一团,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先处理雪人的事。”
“可是...”苏小糖有点不安。
“他如果想动手,早就动手了。”林平凡站起身,“他现在只是在观察。那就让他观察。我们做我们的工作。”
他看向苏小糖。
“但你要记住他的颜色特征。如果以后在别的地方看见类似的人,告诉我。”
苏小糖点头,也站起来。
两人前一后,走向地铁站。
街对面,风衣男人看着他们离开,然后也迈开脚步,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保持着大约五十米的距离。
他耳朵里的微型耳麦,正持续传输着数据:
【目标移动方向:地铁一号线,预计前往东城区...】
【能量波动稳定,无异常...】
【规则干涉痕迹:无...】
【继续追踪...】
下午两点二十分。
锦绣花园小区,7号楼302室门口。
林平凡按下门铃。
门几乎立刻开了。张美玲——那个中年女人——站在门后,脸色比上午更苍白,眼睛里全是血丝。
“您、您来了...”她声音发干,侧身让开。
林平凡和苏小糖走进门。
这是一个标准的三口之家公寓,大约九十平米,装修普通但整洁。客厅里摆着沙发、电视柜、茶几,墙上挂着孩子的奖状和全家福照片。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除了...
冷。
不是空调的冷,是一种更阴森的、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
而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冰霜的气味。
苏小糖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看见了。
整个公寓里,都飘着那种淡蓝色的、霜花般的颜色。从客厅,到走廊,到卧室,到厨房...无处不在。尤其是在厨房方向,那种颜色浓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而且,她能听见“声音”。
不是用耳朵听见的,是颜色在“响”。
一种清脆的、欢快的、像是冰晶碰撞的童声,在哼着歌: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调子跑得厉害,但哼得很认真。
是从厨房传来的。
从那个冰箱里。
“它、它一直在哼歌...”张美玲的声音在发抖,“从早上到现在,没停过。我儿子去上学了,我不敢让他知道...”
林平凡没说话,径直走向厨房。
苏小糖紧跟其后。
厨房不大,大约六平米,L型操作台,上面摆着砧板、菜刀、调料瓶。窗户关着,窗帘拉着,光线有点暗。
而那个双开门的银色冰箱,就立在墙角。
冰箱门紧闭着。
但那种寒意,正是从门缝里,一丝丝地渗出来的。
地板上,冰箱周围,结着一层薄薄的、白色的霜。
林平凡走到冰箱前,停住。
他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闭上眼睛,让银色丝线缓缓探出。
探向冰箱门,探向门后的空间,探向那个“东西”...
瞬间,信息涌来:
——温度:-18℃(标准冷藏室温度),但局部有异常波动,最低到-73℃;
——成分:水分子结晶结构(雪),但排列方式异常有序,像是被“编程”过;
——能量特征:稳定,低频,但带有明显的“概念附着”——“雪人”的概念;
——意识活动:存在,但极其简单,类似3-4岁儿童的认知水平;
——危险性:低,极低。没有攻击意图,没有恶意,只有...“好奇”;
——来源:不明。没有时空穿越痕迹,没有维度裂缝痕迹,没有召唤仪式痕迹...像是“凭空出现”;
——规则关联:微弱。与“冬季”、“寒冷”、“童年记忆”等概念有浅层共鸣...
林平凡睁开眼睛。
“开门。”他说。
张美玲犹豫了一下,颤抖着伸出手,握住冰箱门把手,深吸一口气,然后——
拉开了。
“咔。”
冷气涌出,形成白色的雾气。
雾气散开。
冰箱冷藏室里,在鸡蛋盒和牛奶瓶之间,那个雪人,正坐在那里。
和视频里一模一样:三十厘米高,雪堆的身体,胡萝卜鼻子,石头眼睛,树枝手。
它“脸”朝着门口,石头眼睛眨了眨。
然后,它开口了,用那种清脆的、冰晶碰撞的童声:
“呀~来客人啦~”
声音轻快,甚至带着点...惊喜?
苏小糖看着它。
雪人周围,包裹着浓得化不开的淡蓝色光芒,那种霜花般的颜色。但光芒的中心,是温暖的、柔和的白色,像初雪,像棉花糖。
没有任何恶意。
只有纯粹的好奇,和一点点...孤独。
“你是什么?”林平凡问,语气平静。
“我是雪人呀~”雪人歪了歪“头”,胡萝卜鼻子跟着倾斜,“你看不出来吗?”
“你从哪来?”
“从...从很冷很冷的地方来。”雪人说,树枝手轻轻摆动,“那里全是雪,全是冰,好冷好冷。然后有一天,我看见了光。暖暖的光。我就跟着光走,走着走着,就到这里来啦~”
它的“声音”很天真,很无辜。
“这里不冷,有吃的,还有人在说话...我很喜欢这里。就是...就是有时候有点孤单,没有人陪我玩...”
它说着,石头眼睛里,似乎有了一点点的...失落?
苏小糖心里一紧。
她想起了虚无里那些记忆残渣,想起了那只鹦鹉,想起了那些被困的、孤独的灵魂。
这个雪人...它也是“异常”,但它没有恶意,它只是...迷路了。
“你想回家吗?”林平凡问。
雪人沉默了几秒。
“家...”它小声说,“我的家...很冷。这里...很温暖。但这里不是我的家...”
它的“声音”低了下去。
“我回不去了。光...不见了。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它抬起头,石头眼睛看着林平凡。
“你能...帮我找到家吗?”
林平凡看着它,看了很久。
然后,他伸出手。
不是去抓它,也不是去碰它。
只是张开手掌,掌心向上。
几条银色的丝线,从他掌心探出,轻轻飘向雪人,在它周围缓缓旋转,像是在“扫描”,像是在“分析”。
雪人没有动,只是好奇地看着那些发光的丝线。
“好漂亮...”它小声说。
银色丝线旋转了几圈,然后缩回林平凡掌心。
他闭上眼睛,脑内的可能性分支开始展开。
寻找雪人的“家”...
可能性A:它来自某个高纬度冰雪世界,通过偶然的维度裂缝掉落。找到裂缝,送回去。成功率12%,代价可能是打开更大的裂缝。
可能性B:它是“概念生物”,由“雪人”这个概念在特定条件下具现化。找到概念源头,解除具现。成功率35%,代价可能是遗忘“雪人”这个概念的某些部分。
可能性C:它是某个孩子的“想象造物”,因强烈的情感而获得临时实体。找到那个孩子,解除情感连接。成功率68%,代价较小。
可能性D:...
他选择了C。
而且,他“看见”了那个可能性分支的具体细节:一个小男孩,大约七八岁,在去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里,堆了一个雪人。他给雪人取了名字,和它说话,和它玩耍。但春天来了,雪人化了。男孩哭了很久,许下愿望:“要是雪人永远不会化,永远陪我就好了...”
强烈的情感,纯粹的愿望,在某个“规则松动”的瞬间,产生了共鸣。
于是,雪人“活”了。
但它找不到那个男孩了——男孩搬家了,去了别的城市。
而它,被困在了这个冰箱里,因为这个冰箱,是它“诞生”时,唯一能感受到的、“寒冷”的地方。
“我找到你的家了。”林平凡睁开眼睛,说。
雪人“身体”一震。
“真、真的吗?”
“真的。”林平凡点头,“但你的家,不在这里。在很远的地方,在一个男孩的心里。”
雪人沉默。
然后,它小声说:
“小明...是小明吗?”
林平凡一愣。
“你记得他的名字?”
“记得...”雪人的声音变得很轻,很轻,“小明...他给我取了名字,叫‘小雪’。他跟我说话,跟我玩,给我围围巾...他说,春天来了,我也不会化,因为我是特别的雪人...”
它的“声音”在颤抖。
“可是...春天还是来了。我...我化了。小明哭了。我好难过,我不想让他哭...然后,我就睡着了。再醒来,就在这里了...”
石头眼睛里,有晶莹的东西在闪烁。
不是眼泪。
是融化的雪水。
“我想见小明...”雪人说,声音哽咽,“我想告诉他,我没有化,我还在这里...我想再跟他玩一次...”
苏小糖感觉自己的眼眶也在发热。
她看向林平凡。
林平凡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说:
“我可以帮你。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见完小明,你要回去。回到你该去的地方——不是冰箱,不是冰雪世界,是‘概念’的领域。作为‘雪人’这个概念的一部分,安静地沉睡,等待下一个冬天,下一个孩子,下一次相遇。”
雪人思考着。
然后,它用力点头,树枝手也跟着晃动。
“好!我答应你!只要...只要再见小明一次,我就回去!我保证!”
它的“声音”充满了雀跃。
林平凡看向张美玲。
“你有那个男孩的联系方式吗?”
张美玲愣住,然后摇头。
“我、我不知道...小明?是去年住楼下的那个孩子吗?他们春天就搬走了,说是去南方了...”
“地址?”
“不知道...”
林平凡叹气。
麻烦。
但他“看见”了可能性。
银色丝线再次探出,这次不是探向雪人,是探向虚空,探向“信息”的海洋,探向那些被遗忘的联系...
几分钟后,他收回丝线,脸色有点发白。
代价来了——他忘了昨天晚饭吃了什么。
但信息,拿到了。
“他搬到了苏城,阳光小区,3栋502室。”林平凡说,声音有点疲惫,“电话是138****5678。他父母的名字是...”
他报出信息。
张美玲赶紧记下。
“现在打电话。”林平凡说,“就说...就说有他去年留下的东西,需要他确认。让他和他父母,视频通话。”
张美玲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拿出手机,拨号。
电话接通了。
一番解释后,对方同意了视频。
张美玲把手机放在冰箱前,摄像头对准雪人。
屏幕里,出现了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圆脸,大眼睛,有点害羞地看着镜头。他身后,是他父母模糊的影子。
“阿、阿姨好...”小明小声说。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冰箱里。
落在了那个雪人身上。
瞬间,他的眼睛,睁大了。
“小、小雪...?”
雪人“身体”一颤。
然后,它用尽全力,用最轻快、最开心的声音,说:
“小明!是我呀!我没有化!你看,我还在这里!”
小明的嘴巴张开,然后,眼泪涌了出来。
“小雪...真的是你...我以为你化了...我哭了好久...”
“我没有化!”雪人用力摇头,胡萝卜鼻子跟着晃动,“我只是...睡了一觉!现在醒啦!而且,我交到新朋友啦!”
它用树枝手指了指林平凡和苏小糖。
小明看向镜头外,看到了林平凡和苏小糖模糊的影子。他用力擦眼泪,露出笑容。
“谢谢你...谢谢你照顾小雪...”
苏小糖的眼泪,终于也掉了下来。
她用力摇头,说不出话。
“小明,”雪人突然说,声音变得很轻,很温柔,“我要走啦。”
小明愣住。
“走?去哪?”
“去...去我该去的地方。”雪人说,“但你别难过。每个冬天,当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我都会在。在每个堆雪人的孩子心里,我都会在。只要你记得我,我就永远不会真的消失。”
它的“身体”,开始发出柔和的白光。
淡蓝色的霜花颜色,在缓缓褪去。
雪,在融化。
但融化的速度很慢,很温柔,像是在告别。
“小明,”雪人最后说,“要开心哦。要好好长大。要...要永远记得堆雪人时的快乐。”
小明用力点头,眼泪不停地流。
“我会的!我保证!”
雪人笑了。
如果雪人能笑的话。
然后,它的“身体”,化作无数发光的雪粒,缓缓升起,在冰箱冷藏室的冷气中,旋转,飞舞,像一场微型的暴风雪。
最后,所有雪粒汇聚成一束光,穿过手机屏幕,穿过电波,穿过千里距离,落在小明的手心里。
化作一个小小的、晶莹的雪人挂坠。
冰凉,但温暖。
视频那头,小明握紧挂坠,又哭又笑。
视频这头,冰箱里,空空如也。
只剩下鸡蛋盒,牛奶瓶,和一丝残留的寒意。
张美玲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冰箱,又看看手机屏幕里握着挂坠的儿子,然后,眼泪也掉了下来。
“谢、谢谢您...”她哽咽着说,“谢谢...”
林平凡摆摆手,转身走出厨房。
苏小糖最后看了一眼冰箱,也跟了出去。
客厅里,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寒意,已经消散了。
空气中那种淡蓝色的霜花颜色,也彻底不见了。
一切恢复正常。
张美玲从卧室里拿出另一个信封,双手递给林平凡。
“这是剩下的五千...谢谢您,真的谢谢...”
林平凡接过,放进外套口袋。
“雪人不会再出现了。”他说,“但那个挂坠,让你儿子收好。那是...纪念。”
“我知道,我知道...”张美玲用力点头。
林平凡和苏小糖离开了302室。
门在身后关上。
楼梯间里,光线有点暗。
苏小糖跟在林平凡身后,小声问:
“老板,雪人...真的去‘概念领域’了吗?”
“嗯。”林平凡说,“它完成了愿望,了结了执念。现在,它是‘雪人’这个概念的一部分了。安静,永恒,无处不在。”
“那...是好事吗?”
“对它是好事。”林平凡说,“不用再被困在冰箱里,不用再孤独。对那个孩子,也是好事——他有了一个永远不会化的雪人,在心里。”
苏小糖沉默。
然后,她轻声说:
“我觉得...您很温柔。”
林平凡脚步一顿。
然后,他继续下楼。
“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他说,声音有点闷,“收了钱,解决问题。仅此而已。”
但苏小糖看见了。
他周围的颜色,那些银色的丝线,此刻泛着很浅很浅的、温暖的金色光泽。
像雪人最后化作的那束光。
像冬天里,难得一见的,温暖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