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四 桃李春风(五)
六四四 桃李春风(五) (第2/2页)四大世家虽然风头给这三家盖过,但根基深厚,也依然是临安一地的中流砥柱。不论关起门来是如何议论,可至少表面上,七家之间都现着同气连枝、一团和气之相,但凡临安这块江湖上有什么风吹水动须得定夺,这七家必定彼此相唤、客客气气携手商议了才肯解决——至少在东水盟出现之前是这样的。可自从夏家庄被当作异己般排除在外,这临安城中的形势,其实已悄悄发生了变化。
“是,谢怀忱。”阿合答道,“没看见谁来投的,信上也没留半个名,没任何联络之法,但应允了——金子很快会奉上。”
“谢家……也入了东水盟吧?”夏君黎只是道。
“没错。”阿合立时明白他的意思,“我打听过,四大家之中以前与夏家庄最为交好的就是这个谢家,还有一个是方家,以前三家经常在一处喝茶,长辈与长辈一处,小辈与小辈一处——夏家以前的大公子夏琝还在庄子里的时候,与谢家大公子是最要好的了,听曲子、下馆子、玩骰子,时常在一块儿。现下倒是不怎么有人看见他们在那些地方出没了。”
他停顿了一下,“之前沈大哥和我们说过,临安这几大家全都入了东水盟,但可能因为谢家为四家之首,所以——当时大会之上,是谢怀忱率先按了手印,各家都跟上了。后来——东水盟带人来找夏家庄麻烦的时候,谢家去打圆场,不过好像没什么用,夏庄主回来之后,这些人灰溜溜都跑了,这之后年节上——不知可还来往,我看着是没有,那些日子夏庄主都在大内禁中忙不过来,哪里有工夫和他们周旋。这回是谁想要谢当家的性命,我猜了半天也想不出,不过多少可以想见,若谢怀忱死了,定必要掀起轩然大波,大哥看——这一单,咱们接还是不接?”
夏君黎盯着那信看了片刻,折拢交给阿合。
“接。”
“不过,”他又补充了句,“得先等金子来了。”
——能给得起金子的,可不是普通人。
---------------------
卫枫醒来时,屋子里很是明亮,亮得他都睁不开眼。
他有点懵然地坐起来,还没弄明白这是在哪,忽然就有个人从旁靠了上来,一胳膊肘架在了他肩上。他吃了一惊,原本是要闪避的,可忽然认出来——这人好像是一醉阁给自己上过酒菜的那个少年,便想起——自己应该是在一醉阁和夏君黎喝酒,后来——似乎有些喝醉了,还能记得头有些轻飘,可是再后来——就记不清了。那是晚上的事了,现在已是大白天,看这个样子——自己还在一醉阁?
他这么一发愣,阿合的手臂就架实了。“可以啊,兄弟,”他听见阿合说,“能让我们老大这么上心——你怎么办到的?教教我?”
卫枫显然神魂还未全数回属,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不知他在说些什么。阿合只能将他一推松开了,半笑道:“还没醒酒那?”
卫枫确实还没醒透——不,酒应该是醒透了,那女儿酒——实在是醉人不知,入口分明那般绵软,却竟能将自己一直放倒到早上。不过现在丝毫头痛的感觉都没有,想来酒力应该完全退去了。只是——只是昨夜的事情只能想起一半,自己似乎说了许多话,可最后是说到了哪、一顿酒是怎么个结论,全然想不起来。这种记忆无法接续的感觉实在是让人愉快不起来,仿佛属于自己的一部分丢失了似的,哪怕人已回到这世界,这世界都毫无实感可言。
“不是……”他还是颇有负罪感地连忙下床来,“我……我一下子有点……记不起全部的事情了。我是——睡到现在吗?”
“对啊,”阿合撇着嘴给他倒了一大碗昨晚夏君黎就吩咐过但没倒上的凉水。卫枫道了谢,一口气都喝了,确实身上心里都好受了许多,出走的神思也渐渐定了下来,便道:“君黎公子想必是早就走了吧?”
“早走了。你也不用见外,他本来就交待我们照顾你。难得,寻常人可进不到此处,所以我才问——你用了什么手段让他这么相信你的?”
卫枫动了动唇,却是苦笑了一记。可能因为我本已知道太多秘密了,所以他也不在乎我多看见点什么。他心里是这么说,却并未说出口来。无论如何,夏君黎会留他于一醉阁宿了一晚,这毕竟是种好意,他绝不至于不识好歹到对此也要有所怀疑的地步。
“不肯说就算了。”阿合已道,“对了,我叫阿合。你既然是我们老大的朋友,那以后有什么事来这找我也行,要是没处去了,我们这里还能容你多睡几觉。”
“麻烦阿合兄弟一晚上,实在过意不去,怎么还能有下次……”卫枫赔着笑。夏君黎可没承认自己是他朋友,不过看来,这个阿合是当真了。
此时他才注意到——阿合放下水碗的桌上有张纸页,颜色质地看起来很面熟——有点太面熟了。他下意识摸了摸袖子——袖袋里头的感觉不大对,这越发让他快步走过去,一目认出了——桌上的正是自己一向放在袖袋之中的、为刘家铁铺拟下的契约。此时——一式双份的契约却只剩了一份了。他有种不大敢相信的预感,一把抹开了契纸上几件充作镇纸之物,看清了——契约落款之处刘铁匠的名书与手印赫然在目,甚至连官府见证的红押都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