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制衡
第一百九十七章 制衡 (第2/2页)甚至后来梁安都在怀疑自己这位懂事的时候没见过几面的父亲在纸上瞎划拉不是出于不够条理分明的个人习惯,而是为了以一种相对隐蔽的方式留档。但事到如今,和很多事一样,这种细节也已经不可查了。
第二页空置的一页有很多种解释,单从了解到时间顺序上来讲,梁安倾向于这一页本该留给他自己的母亲李铭。事实上这是一件情有可原的事情,李铭本身算是尹慧希和梁自衍搭上关系的引荐人,但她本身确实大部分时间里置身事外,因此可以预见的,梁自衍出于保险和严谨的要求应当只是预留了空间,没实际写下来。
所以在把这本杂乱的笔记整理成章之后,梁安才有了一个名单。
至于江卓为什么一定会需要这个名单,甚至比梁安自己更能发挥出这个名单的作用,这又是另一个因缘际会的话题。
虽然能猜到对方应该明白其中的逻辑,但作为欲行“推销”的一方,梁安在发觉这位“客户”表现出了你先说完的态度以后,只能冒着言多必失的风险开口解释。
“……隐姓埋名除了做东窗事发的保险其实有个坏处,就是在某些内部人员以外也几乎没人知道尹慧希掌控的权利,压根不会买她的面子,所以她想要做什么必须借由你的名义。我想,当时的情况应该是由你负责接洽,尹慧希自己做那个低调的幕后人……也许给人介绍的身份是秘书或助理,但无论如何,都是不会被人刻意记住的小角色。”
和江卓谈前尘旧事是一件感官上特别怪异的事,不仅仅是因为这和梁安之前严苛到近乎把保密当信条的作风背道而驰。
为了求得一个心安,梁安勉强才能从边角里捡出一点优势,譬如比起和徐天翼解释的时候需要同时应付他的无理取闹和无能狂怒,江卓至少是个情感上明镜止水的聪明人。
没那么令人烦躁,但相应的也更猜不透。
梁安对上了江卓这样毫无信息含量的视线,微微叹了口气。
“也就是说,江董事长,你已经清楚尹慧希时代的所有‘客人’,起码知道他们姓甚名谁,也有充足的时间进行调查。但对这之前了解非常之浅。你需要亲自来验证知情者的观点,就意味着在后面这个名单里,你没能找到季微事件的‘嫌疑人’。”
这是了解江卓行为模式以后很容易得到的推论。
和陆遥的调查局限性是一个道理,如果没有“检索词”的存在,这些凭借敲打键盘为生的因特网“蜘蛛侠”们可以说也和普罗大众一样寸步难行。
根据林芸方才交流时给出的的说法,江卓这次的单独行动是对继承人的检验,但他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其实市局的人都觉得江卓这些年来谨小慎微,梁安却持有相反的观点——江卓的谨慎仅仅是为了降低影响的范围,而非像自己这样注重安全。
对于知情者的来路,只有纵览全局才能获得答案。问题在于这个全局可不止一个全数唾手可得的范围。
季微获得魔盒的一部分信息流代码完全是意外,属于枫越集团内部网站的遗留问题,具体涉及的细则已经被埋藏在了尹慧希的坟墓当中,哪怕和季微的短暂沟通得到了一些线索,现在梁安也只能怀疑,同时认定江卓视角下和自己的了解内容统一。
但是还有另外一方知情者,那些人站在季微背后,后来把她绑上山。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这更是谜团。
如果抛开尹慧希掌权时的路线,就只剩下一个时期。
当年,梁自衍和他儿子梁安几乎完全一致的谨慎习惯让他彻底的把持住了魔盒的秘密,哪怕是寻求合作者也会确保对方只得到一部分暗示,并不清楚实情。比起他彻头彻尾的谨慎,尹慧希掌权时的风格更偏向于“险中求胜”。
但哪怕这样,和人交流也不至于完全流传不出一点风声,尤其是梁自衍已经死了很久,许多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保险措施恐怕也很早就失效了。
所以,如果江卓已经排除了尹慧希时代以后的名单人物,真的嫌犯恐怕藏在前序行列当中。这个嫌犯说的甚至不是主导了季微绑架案甚至现场执行随手枪杀了不知道是不是无辜的那位司机的神秘人Z,而是Z背后的人,能站在隐蔽处指使Z的那个存在。
这时江卓也有了动作。
听完那段话,他若有所思,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你是说你要给我这个你父亲……或母亲留下来的‘备案’资料?可是你究竟想要什么我还没太理解,人说交易都是一手拿钱一手拿货,小梁,你想应该怎么办才好?”
言外之意很简单,你又怎么知道我说话会算数。
梁安苦笑道,“我不会空手敲门。只是有些东西我留着本来就是风险,您拿着才算对路。我要的很简单,给出的东西其实也是依据本身——以您的本事,应该能从这里调查的经历得到知道,除了我以外,没人见过这个名单。”
——除了我以外,没人见过这个名单。
这句话其实等同于另外一个意思:除了我以外,没人在这件事上深入到足够的地步:足够到令江卓像对待宋荆那样,无奈却又果决的决心任由杀人灭口的事态发生。
手上掌握着完整的魔盒,江卓完全有能力和季微那样几乎无视所有的防护权限调查到警方内部的搜查记录。而对这个从未被挖掘起来的名单而言,这份搜查记录基本就意味着梁安这种程度的深度知情者本身。
一切的犯罪都不可能毫无痕迹——反过来说,一切的调查也不可能毫无痕迹存留。
魔盒的存在足以让任何人挖掘出表面上不存在的痕迹。
笔记上这从未被启封的名单是梁安跑来谈判的底气之一。他自认十几年来行事谨慎到了自己都有些拿捏不住的地步,但到底保持了不一定要暴露的事情绝不暴露,但没有自高自傲到认为经过这些天的重度参与和数也数不清的小伎俩,因为左膀右臂跑去坐牢被削弱的江卓就会完全对这些事一无所知。
……甚至正好相反,少了一个有底线有质量的“右臂”不影响他为了维持稳定引进一些行事没那么有底线的备胎。
所以,摘出一个自己作为标靶或许是最方便的选择。
梁安虽然没在这方面多做调查,但至少见过陆遥刘澈那一行人汇报的情况——他不清楚太多细节,但起码知道曾经江卓的身边没有那么一个疑似来历不俗的光头外国佬。
是哪国的通缉犯?被江卓收服或雇佣的特工或者杀手?
其实想开了以后,这些都没什么所谓。
作为一个秉持绝对洒脱的光棍心态的人,梁安在这方面相当随便,大不了学习王海王支队长的优良传统,抛开素质不谈,留下一封辞职信就抛开不干扭头就走。
至多是……会存在个别人员的前程与安全问题。
比如他自己。
但是梁支队长这么多年来节衣缩食可不是单纯的葛朗台附体。梁安虽然打心底里确认自己因为长久沉淀的见识,比较恐惧一些江卓未曾被发现来龙去脉却招招见血的神奇手腕,但也不认为自己准备了这么久,最终的结局只有被算计到无计可施。
江卓没有立即接话,只是将目光不聚焦的放向更远处,把右手小指上的素圈银戒顺时针转了半圈。
——这种在江卓身上难得一见的小动作引动了梁安已经在极力克制的观察愿望。
事实上什么东西都会让这个家伙起疑,尤其是江卓这种大多数行为都难以从表面看出动机的家伙更值得钻研,于是一个小小的动作也让梁安下意识陷入思考琢磨是否有什么深意,但也没能从自己调查到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事项里倒腾出这玩意的来由。
他只记得印象里,从很久以前被母亲指使也心甘情愿的接触姓江的一家的时候,自己就把这玩意当作不靠脸来识别这位江董事长身份的简单特征。
除此以外,实在没什么好提的。
几乎静止的观察和思考一直持续到江卓的再度开口——同时也是梁安接到江秋徐天翼乘坐的直升机在不远处落地的消息,手机屏幕亮起,因此稍稍有些分心的时刻。
江卓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那张理应用来压惊的毛毯折叠成一个柔软的方块,亲和友善的把空闲的消防队后勤人员叫来“拿给更需要的人”,把“善解人意”这四个字完全贯彻到了底,随后扭头招手,像闲话家常一样对仍旧站在原处没有挪动的梁安说:
“……或许,我还有一个对你、对我都更好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