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与自己重逢的方法(三)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与自己重逢的方法(三) (第2/2页)“走吧。”
她站了起来,语气坚定,如同心中对那个男人的评价,不会被轻易动摇。
于是就这样穿戴整齐后,两人拿着雪板,踩着沉重的雪靴,一步一顿地走向初级雪道的坡顶。
“所以,我们一起滑雪……”贺天然终于忍不住开口,他看着身旁因为不习惯雪靴而走得小心翼翼的曹艾青,“就是你买个菜一定要跑到这里来的原因?”
曹艾青站定在坡顶,深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点了点头。
她没有看他,而是望着下方缓缓滑行的人群,轻声说:
“天然,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好像一直都在聊很沉重的话题……”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们好像总是在解决问题,姜惜兮的、我留学的、你要拍电影的、我要工作的……我们有多久没有像这样……单纯地玩一次了?”
她转过头,目光清澈地看着他:
“所以我想……从现在开始,创造一些新的、轻松的回忆。哪怕会摔倒,会很狼狈……但至少,我们是一起的。”
贺天然怔住了。
他看着眼前的曹艾青,她站在一片纯白的人造雪地里,背后是喧闹的、充满了欢声笑语的陌生人群。
她的脸颊被冷气冻得微微发红,眼神却明亮得惊人。
这一刻,她不是那个需要他去保护、去小心翼翼对待的完美女神,而是一个主动向他伸出手,邀请他一起跌倒、一起学习、一起体验狼狈的同伴。
“作家”贺天然的心,在这一瞬间,被一种熟悉的、却无比温暖的情绪轻轻触动了。
他忽然笑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卸下了所有防备的轻松笑意。
“好啊,”男人接过姑娘的话,拿起自己的雪板,“不过我先说好,我技术也很一般,等会儿摔了,你可别笑我。”
“放心,”曹艾青也笑了起来,眼角弯成了好看的月牙,“我肯定会先顾着自己,没空笑你。”
她说着,脚下微微用力,身体却像生了根一样,纹丝不动……
“……”
“……”
“妈妈,你看那个姐姐,跟我刚才一样!害怕怕,丢丢人!”
“好了好了……你小声点……”
雪场里的冷风吹过,拂动曹艾青额前的碎发,也带来了远处孩童的嬉笑声,那声音天真烂漫,反衬得她此刻的处境更加窘迫……
“我……我还是……”
望着一路向下,连绵到数百米开外的漫长雪坡,曹艾青打起了退堂鼓。
只是这时,一道黑影,从她的余光里一掠而过,随后,一道沉稳的嗓音,钻进她的耳膜。
“别怕……”
贺天然竟是倒退着,面朝她缓缓下滑,双臂微微张开。
“我在这里,你倒下来,我能接住你。”
男人的眼神专注而沉稳,在那一刻,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无所不能、永远可以依赖的贺天然。
曹艾青看着他,看着他倒滑时依旧游刃有余的身影,看着他眼中清晰的鼓励,心底那点因陌生和恐惧而产生的迟疑,终于被一种更强大的信任所取代。
她咬了咬下唇,脚下微微用力……
雪板终于开始滑动。
“啊——!”
失重感瞬间袭来,曹艾青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
意料之中的冰冷撞击并未传来,她一头撞进了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
贺天然稳稳地接住了她,两人一同向后滑行了一小段距离才停下。
男人的手臂环在曹艾青的腰间,姑娘的脸颊贴在男人的胸口,咫尺之间的距离,可以听到一阵有力声响——
“咚、咚、咚……”
“我可以给你保证,如果以后我拉你去玩什么极限运动,一定是想看你出丑~”
他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
“怪相!”
本还在他怀中没有着急离开的曹艾青,一下是抬起了头,像是一只被激怒的小兔子一样,双颊满是红晕地推开了他。
然而,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贺天然那句话得到了反复的验证。
一向对外展示出自己优雅从容一面的曹艾青同学,确实没有什么运动神经……
曹艾青以各种姿势摔倒了无数次,每一次,贺天然都会及时地滑到她身边,或拉或扶,将她从雪地里拽起来。
起初的窘迫和尴尬,渐渐在一次次的摔倒和一次次被扶起中,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肆无忌惮的笑声。
当姑娘又一次以一个滑稽的姿势摔成一团时,她干脆躺在雪地里,看着蹲在身旁无奈又好笑的贺天然,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贺天然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脸颊因运动和寒冷而泛着健康的红晕,那笑容明媚得仿佛能融化这满世界的冰雪。
“被自己蠢笑了?”
男人明知故问。
“嗯~”
曹艾青毫不掩饰。
贺天然笑着向她伸出手,姑娘没有立刻去握,而是就这样四仰八叉地仰躺在雪地里,看着上方穹顶明亮的灯光,轻声说:
“天然,你知道吗?我今天才发现,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地‘笨拙’过。”
她的话语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从小到大,我好像一直在努力做到最好,做别人眼中的好学生、好女儿……和你在一起后,也想做个好女友,我怕犯错,怕让你失望,怕自己不够完美……”
她转过头,目光澄澈地看着贺天然,“可是今天,我摔了这么多次,你好像……并没有觉得我哪里不好。”
贺天然蹲在她身边,静静地听着,他握住她带着手套的手,将她从雪地里缓缓拉起。
“因为,”他帮她拍掉身上的雪,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柔和,“你摔倒的样子,出丑的样子,也很好看啊……”
两人站在雪道中央,周围是穿梭不息的人流。
这一次,曹艾青没有再立刻滑下去,而是站在他面前,认真地问:
“天然,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原来的记忆永远都回不来了,你会……怎么办?”
贺天然沉默了。
“作家”的人格,本质上是为了应对这个复杂世界而诞生的防御机制,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解决问题”。
可这个问题……
超出了他能解决的范畴。
他看向曹艾青,看到姑娘眼中那份小心翼翼的期许,他忽然明白了她今天带他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她不是在帮他回忆过去。
她是在……教他如何面对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我……不知道。”
还是同样的一句话……
而曹艾青并没有为此感到失望,她在他身侧站定,微微侧头,声音混合着呵出的白气,清晰地传来:
“放心,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这句话,轻飘飘的。
曹艾青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贺天然,甚至可能是告诉她自己——
她或许错过了他“半成品”时期的跌跌撞撞,但她愿意参与他此刻,乃至未来所有可能发生的、笨拙的“第一次”。
她不会再让自己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