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零七章 校场要开
第一千三百零七章 校场要开 (第2/2页)朱瀚终于咬了一口,面皮软,馅里透着肉香和葱的气。
他咽下去,心口暖了一线。他抬眼看了一眼天,淡淡道:“今夜再走一趟东门酒坊。”
“还去?”童子瞪大眼,“又一夜不睡?”
“睡得着吗?”朱瀚把包子吃完,拍了拍手上的面屑,“把这件事收住,再睡也不晚。”
童子没有再劝,只把肩上的披风往他那边挪了一寸,像给他添了一块挡风的墙。
“走吧。”朱瀚抬脚。
东门酒坊背后的胡同狭长,墙皮起了鳞片,风一扫,簌簌落下。
酿房里一排大缸沿着墙根排开,缸口覆着纱盖,黑黝黝的酒液在月色里微微荡漾。
酒糟的酸香掩不住一丝古怪的凉味——像是密蒙花粉被热气一蒸,尾音里藏着薄荷与樟脑的影子。
“别动火。”朱瀚抬手,声音压得极低,“先看人。”
童子点头,两个捕快无声散开,一人绕到后门,一人攀到屋檐。
酿房东侧的小窗里透出豆大的火点,影子晃动,像有人在筛什么。
朱瀚走近,指节轻叩窗框,里面的人立刻停手,火光收紧。
片刻,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半指宽,一个尖细的嗓音问:“谁?”
“捉个夜老鼠。”朱瀚淡淡回了一句,手掌一推,门闩应手而断,木门轰然而开。
屋里两名壮汉正端着筛盘,筛里是细碎的草屑,一旁的石臼里半碾着粉,臼口压着布,布面泛起细微的绿色光泽。
“别抖。”童子跨进门,一脚踩住其中一人的脚背,手肘轻轻一顶,那人手里的筛盘便轻巧地落到案上,粉屑四散。
另一人想拔脚逃,被窗外跃下的捕快压住肩头。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同时闭紧了嘴。
“酒坊是谁的?”朱瀚问。
“东家……姓许。”壮汉眼珠子乱转,“做的是实在买卖,夜里磨粉不过是……”
他话没说完,朱瀚已将纱盖揭起,指尖轻触酒面,送到鼻端一嗅,眉峰一敛:“樟脑、陈皮、薄荷,酒里掺了香粉。”
“这香粉从哪来?”童子把石臼里的粉屑捏起,在掌心搓开,“按着文房的配方做的?”
壮汉咬牙不吭声。
朱瀚把门阖上,转身看向酿锅后那一排矮柜:“许东家多半不知。你们借酒坊当掩护,夜里磨粉,白日借酒香遮味,把粉塞进送往各铺的草袋里,是不是?”
壮汉眼皮抖了一下,仍旧不答。
童子悄悄在案上摆开三只白瓷小碟,一只滴醋,一只清水,一只空着。
朱瀚从怀里取出从西陵驿带回的粉包,少许置入清水碟中,又从石臼里取些入醋碟,第三碟则拈了几个酿缸边角的粉末。
片刻后,醋碟边缘微黑,清水碟的粉悬浮分层,第三碟的粉则渐渐团成黏块。
“加了桐油和糯米浆,做封签的泥也在这里调。”
朱瀚不紧不慢,“把后院门打开。”
后院是一条堵死的巷尾,靠墙立着两只空酒瓮,瓮里塞着麻绳与封纸。
麻绳上有干硬的红泥,封纸上压着未干的戳影。
朱瀚掀开瓮底,摸到一块薄薄的木牌,指腹一搓,掉下一层细细的粉——密蒙花。
“走线连得紧。”
他抬起眼,目光掠过两名壮汉,“你们不说也可以。明日校场当众验酒,到时酒坊的人都会在场,看是你们自认,还是东家为你们受过。”
他顿了顿,又道,“若你们说,东家可免;若你们不说,东家也免不了。”
两名壮汉对望一眼,终于有人扛不住,嗓子眼发干:“粉是……从‘永通’暗室来的,顾爷让我们夜里打,按份配好,用酒坊的车送出去。东家只知拉酒,不知拉的是些个东西。”
“送往哪几家?”童子追问。
“东西两市十来家,有几家是被压的,非要,他们也不敢不要。”
壮汉压低了嗓子,“还有两家,是自己来求的,说没这粉卖不动药。”
朱瀚点头,吩咐:“这两人押走,先记供,再带去指认。酒坊先封,但留半边灶火给东家做饭——别让一家人断炊。”
“那粉呢?”童子看着石臼。
“浸了,封坛,明日公示。”朱瀚道。
出酒坊时,风里已有了清晨的潮意。
东门外的天边泛成鱼肚白,街角的馄饨摊支起了炉子,热气滚滚。
童子扭头看了看,笑着小声道:“王爷,吃一碗?”
“等会儿。”朱瀚却停了步,侧身避开摊前的人群。
他目光不在热气上,而是远远落在巡夜更夫的背影——更夫敲着梆子,脚步平稳,影子被晨光拉得极长。
那节奏和昨夜码头的梆声不同,码头的更夫梆子轻,落点虚;城里的更夫梆子重,落点实。
朱瀚心里掠过一道细微的感触——这一城,应该习惯实的声响。
“回衙。”他说,“校场要开。”
天彻底亮透,校场上人声如潮。
昨日的三块木匾仍在,今天又加了一块,上书“酒”。
铁锅旁某个小伙子摇着风箱,火苗腾起,把锅沿烤得发亮。
温梨抱着壶坐在一角,眼神被烟雾飘过,倒也不闪躲,只是把壶盖挪了一寸,让水气更足。
孙彦同站在案后,手里拿着毛笔,随时记录更改的铺名与来往的账。
“先验粉,再验酒。”童子宣声,“凡昨夜置疑者,先行过来。我们一一讲给你们看,不懂可以问,会的也别笑别人。”
人群后方响了几声低低的笑,倒没有讥诮,更像松气。
第一个上来的是一个店伙,脸上起了风疹,眼睛被熬得通红。
他双手捧着一小包粉和一只瓷瓶,瓷瓶里是头晚残留的药酒。
童子把粉撒在白瓷碟里,又把酒滴在另一碟上,示范如何看粉团与酒面油花:“见这层微微发青的油光了吗?这不是酒油,是掺了樟脑之类的香。正经药酒,是发黄的,边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