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画之旅途(四)
番外:画之旅途(四) (第2/2页)急匆匆请来的牧师来到宅邸,我看到他端着赞颂女神的圣典上楼,接着又是一大帮人都跟着上去,伴随着“咚咚咚”的声音从我面前掠过。
嘀嗒、嘀嗒、嘀嗒……
水滴声仍在继续。
春天快到了,冰雪消融的速度变得更快,但我突然感觉时间变得很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连平时喜欢听的水滴声也变得刺耳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牧师离开了,上去照顾的人也一个个下来,到夜晚时,只剩下陆克几人仍停留在二楼卧室。
次日,他们几个也跟着下来,虽眉头皱的很深,但脸上的表情变得放松,我一直提着的心也跟着放松下来。
又过了几天,我再次感受到了熟悉的双手拂过我的触感。
罗茵女士重新出现在我面前,她依旧优雅与温柔,但再也无法掩饰将行就木的老态,她的精神似乎被一场大病消磨,撑不住的皮肉变得松垮,喉咙间的呼吸像在漏风,让我难以忘怀的温柔眼眸也变得浑浊。
这一次,她将我摘下,放在了她的房间,放在了最靠近她的床头。
几年前就有人劝她这么做,但那时候的她笑着摇头拒绝,希望有更多人能看到陆克。
而现在,她终于将我挪回独属于自己的空间。
我突然觉得难过,比以往看到离开的仆人,看到这座宅邸的其他人与物改变时的难过更多一点的难过。
但画没有眼睛,我没办法哭泣
我又一次看到了莱妮丝。
同样是在寂静的深夜,同样有柔和的月光透过窗照进来。
这位精灵来到了友人床前,静静看着紧闭双眼,衰败憔悴的罗茵女士,轻轻抚摸着她的白发。
她生病了,你能救她吗?
我问。
“她没有生病,只是……老了。”
莱妮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无喜无悲。
“每个人都会老。”
都一样,你能救救她吗?
我想,既然莱妮丝能让画永生,自然应该也能让人永生。
莱妮丝看了我一眼,似乎是诧异一幅被人主宰的画为何要反过来想干涉人,但她仍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救不了她,我不是女神大人。”
她眼中露出一丝不知道该不该称为难过的情绪,怔怔的抬头看向天空。
“我只是她的一双眼睛,帮她看着……陆克。”
她没有再理我,只是在罗茵女士额头轻轻一吻,声音轻柔。
“世界最北之处的厄德,那里是灵魂安息之所,那里没有苦难与纷争,也没有病痛与折磨,那里是世代灵魂汇聚的地方。”
“我在那里为你留下了位置。”
说完,她消散在空中,不知去向。
次日,罗茵女士的意识已经处于半梦半醒,特蕾拉过来探查状况后脸色再次变得忧愁,她小跑着出去。
片刻后,陆克走进了房间。
我很少有这样观察陆克的时间,他并不是每天都忙,但却并不乐意将时间花在无用的事物上,从不在我面前驻足停留。
陆克没有打扰罗茵女士,他安静的站在床边,默默守着干瘦的老妇人,直到太阳西斜,夜幕降临。
然后,罗茵女士醒了。
弥留之际的老妇人不再端庄持重,她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失去了地位与身份,退回年幼时最软弱的时刻,仓惶的拉着陆克的手,愧疚的向他道歉。
她开始清算自己的不足,觉得作为母亲做得不够好,觉得将对阿米尔的爱投射在陆克身上不对,觉得她对陆克有很多很多无法弥补的亏欠。
怎么会呢,她一直做的很好。
陆克和我想的一样,他耐心的一点点抚平老人的不安,轻轻为她理好发丝,还难得露出笑容,愿意称呼她为母亲。
终于,在温柔的安抚中,伴随着一声如释重负的呼吸声,坎贝尔宅邸的脊梁……坍塌了。
陆克停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恢复了以往的平静,看不出一点悲伤,但我却能感到平静下,或许精灵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剧烈激荡的情绪。
直到清晨的阳光照进屋子,呆了一夜的精灵露出如梦初醒的恍惚,起身离开这里。
我看着床上已经停止呼吸的老妇人,看着她紧闭的,永远不会再睁开的双眼,看着她失去生命力的,永远不会再抬起的手臂,看着冲进来,眼眶变得通红,失声痛哭的特蕾拉……
我突然意识到,再也不会有那样轻柔的抚摸和凝视了。
原来,这就是生命。
原来,这就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