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独照
第六十一章 独照 (第1/2页)顾濯睁开双眼。
暴雨暂歇,荒原上空不复压抑。
他微微低头,身体没有一丝颤抖,仿佛散落在道体上如同瓷器纹路般的伤口都是幻象,从中溢出的不是血水,而是最浓郁的朱砂。
夜风依旧在吹,衣袂缓缓飘舞。
有鲜血随风而洒落,沾染在那件黑衫上,让颜色变得更浓,更烈,更深。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顾濯抬起头。
以高台为中心,飞舟引发的大火仍旧在燃烧着。
为刀光所斩碎的密云被迫退至数十里外,化作人世间最为高耸坚固的城墙,以缓慢而不可阻挡的姿态前进着,欲要重回故地,淹没荒原上的一切光明。
顾濯看着这一幕画面,脸色极为苍白,比白纸更白。
然而他的眼神却未能与这抹白相映分明,黯淡之色连世间最好的丹青圣手也无法描绘。
无数思绪正在他的识海中掠过,让那双眼愈发憔悴,再憔悴。
白皇帝被一剑穿心身负重伤,再也无法介入今夜这场战争,但他付出的代价不仅仅是重伤。
晨昏钟破碎,神魂崩裂连累道体形如瓷器。
裴今歌几近付尽一身境界斩出那一刀,为他隔绝荒原上苍的目光。
远在慈航寺的无垢僧更是行舍身事。
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最终不仅无法杀死白皇帝,更无法改变这场战争的结局,因为这月色终将逝去,风雨将会再来,届时将会有大秦王将亲率的玄铁重骑到来,而那些有着坚定信仰的荒人,此刻想来同样在路上,在前来杀死他的路上,就如当年死在赤阴教中的那位大司祭……所有的这些都是事实,即将到来的事实,顾濯清楚意识到这一切,又如何能不为之而憔悴?
但,憔悴不是绝望。
这不是一种情绪。
这只不过是一种形容。
赵启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带着最为凝重的敬意。
“如今的您看到那一抹夜色了吗?”
夜色便是死亡。
“嗯。”
顾濯的声音除去疲惫外,没有半点的情绪:“和百年前那样。”
下一刻,他在心里久违地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很简单,只有三个字——帮帮忙。
就像此生过往那些年里那样。
没有人能够听到,因为这本就不是说与人听的话。
顾濯听不到任何的回应。
自从那天过后,他的世界不再是热闹的,只剩下安静,冷清,萧瑟,寂寞……以及孤独。
这些都是真实的,但这不代表他的过往所见是虚幻。
当那句话落下。
呼啸着的夜风渐渐无踪,远方再次如海啸般涌来的密云被放缓了脚步,原野上与鲜血混杂在一起的雨水莫名生出层层波纹,像是要跃回空中。
就连那场未熄的大火也似乎有所不同。
然后。
天空不复漆黑。
繁星先行至人间,明月随之而来。
清辉洒落荒原,荒芜狼藉大地再无半点幽暗。
没有人知道这场变故因何而来,哪怕赵启这等步入羽化高妙境的绝世强者,同样无法在第一时间理解这幕画面的出现。
在那封由陈迟送来的密信上清楚写着,荒原是人世间唯一可以禁绝顾濯与天地联系的地方,在这里他无法再与万物为伴。
这是杀死道主的最大前提,为何在此刻成了谎言?
赵启霍然转身望去,见裴今歌面无血色却又笑靥如花。
这才是那一刀的真正意义所在。
忽然之间,天昏地暗。
明月依旧在,群星未曾散。
无穷清辉于刹那间汇聚成瀑布自天穹流落人间,覆没那座高台。
本该无形无质的光芒,在这一刻拥有了真实的形状,若帘幕,似薄纱,最终凝为数百条粗细不一的湍流,奔涌在顾濯的伤口之上,修饰鲜血的红,褪去眼眸的累。
星月共此时。
不顾世间。
独照一人。
……
……
当清辉散尽之时,顾濯不再憔悴。
他的伤口并未完全愈合,但已无鲜血渗出,残存的清光若湖上薄雾般氤氲。
阴云重临,大雨再落。
片刻前的光明仿佛只是一场梦,荒原不见半点天光。
坠毁飞舟掀起的那场大火正在熄灭。
雨水不断敲打着残梁断木,带起的声音愈发切实。
隔着夜色与雨幕,顾濯望向裴今歌,认真说道:“谢谢。”
裴今歌挑眉,问道:“就没别的词儿了?”
顾濯心想这世上还能有取代这两个字的话吗?
裴今歌毫不客气说道:“我不喜欢谢谢,这只是我对你的一笔投资,你要做的唯一事情是活下来,仅此而已。”
顾濯沉默片刻后,说道:“好。”
然后他的目光来到赵启身上,问道:“你要怎么选?”
晨光即将到来,大秦的玄甲重骑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也许下一刻就要与此间的雨声混为一体。
赵启很清楚,接下来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将会极大程度影响这场战争的走向。
他想着不久前的裴今歌,看着远方高台上的道主,在短暂的沉思后做出决定。
这个决定并不费力。
“数年前,我那位徒弟在望京输给了你。”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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