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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时度势

审时度势 (第2/2页)

杨婉柔见赵牧春眼角从她眉眼到鹅颈,再往下深入峰壑落在足尖,心下不得冷笑:先前不敢瞧我春色,亦不敢孤身入车。此刻却作此扮相,定是窥我神色。
  
  “由他攀扯,奴家只取账册。”杨婉柔淡然笑道“若王富春想让李大个死,奴家便说不认得他;若想他活,奴家便说见过。好赖有他表弟王长贵在,若是遣公人来拿奴家,且他怎能脱得了干系。”
  
  赵牧春几番窥探,杨婉柔神色如常。凤眼樱唇间仍是一抹浅笑,胸前沟壑处起伏如常、只随车马动时微颤,依旧是那慑人但高洁威仪之态。
  
  百五丈外,通河桥闹市攒动的人群和叫卖的喧闹已然隐约可闻。山路渐宽,车辙碾过碎石压在五尺青石板县道上,发出有节奏的嘎吱声。
  
  “小娘子此话倒是有理。”赵牧春瞧了瞧路边银杏树偏西的阴影,“吁~~~”他勒住缰绳止住车马。“只是不知小娘子如何从王长贵手中取那账册。”
  
  这账册上定记有过往两年王富春从钱庄与晏枢密往来账目。赵牧春嘴上说着,心里却暗忖:
  
  她在小筑奉舞,独入厢房与韩经略麾下将校议价取货。这中枢与西军的军需换交引勾当皆在她指掌间。
  
  她又借力晏枢密细查钱庄事,施巧计逼我领王长贵见她。明着是为晏枢密计议,谁知她是不是以此拿获紧要货与新党。若新党得账册,里间记得王富春、钱庄与吕相晏枢密钱财来往,那“抑挠幸”新政之策岂不将阿兄仕途彻底断阻?
  
  “嘻~色是刮骨的钢刀,酒乃孟婆的迷药。”杨婉柔敛起高洁威仪神色,把那纤长玉指从便耳边抚下,轻沿鹅颈又落在峰谷之间。
  
  取清丽柔美而代之,妩媚之声拨动着赵牧春“待他酒酣时与他把弄,奴家只探得账册所在,余下便由你去处置。”
  
  嘿~我早从那色鬼嘴里探得,账册常锁于二楼钱库红漆柜中。只是依着律法,凶案现场若非复审完结不可解封。
  
  你等以为从王长贵处取账册,殊不知钱庄乃由王富春掌控。此番我来,便是要与王富春计较一二。若真如王长贵所言,西军韩经略受了王富春军需帮扶……这新党亦不失为我可依仗之力。
  
  杨婉柔虽作艳媚之态,然心中暗自算计时半寸睫下却是星光闪动。若人见时,恐是会有起猛禽扑兔之颤。
  
  赵牧春怎知杨婉柔所思。他虽名为小筑主事,然每次西军来人皆入小筑内各厢房二楼。二楼廊道只留杨婉柔着半尺薄纱独入厢房。
  
  一则以色论价,西军将校怎见得此等国色天香,酥软温香里这交引便回奉得多了;
  
  二则示晏枢密等坦然来见,除弱娇娘外并无长物,示其诚;
  
  三则可将杨婉柔身子一览无余,防她暗自私藏交引遗下祸患。
  
  赵牧春并着当值的赵正兄弟,只能在一楼院内等候,看顾着院内乐师。以声乐掩二楼军需交引勾当,防着有莽汉嗓门大泄了机要。
  
  “唔~小娘子此计却也妥当。”赵牧春略一沉吟,接话道“今晨我已托人到黄草里乡去寻王长贵,只教说有玉牌主人今晚要见他。”
  
  言语虽媚,为甚我隐隐觉着不妥?今晚我定要陪在她左右,防晏枢密书信所嘱事。
  
  “唔,看来赵掌柜已先奴家一步做了计较。”杨婉柔心下略有不忿:这赵青亦或是晏枢密果有安排,只当我为诱饵……
  
  回想起这两年晏枢密与赵青总是托词,言说圣上新登大宝,仁德爱民,不愿早行首采之事,杨婉柔定下心计:他们恐是靠不住,我却先攥账册在手,看吕相、陈敬…还有新党如何与我计较。
  
  “近日客栈无住客,晚间尽可施为。”赵牧春回过身来,笑吟吟的自眉眼到荷兜打量着着杨婉柔“却是要委屈小娘子。当我面来与那厮把弄切不可羞赧,一切以大局为重。”
  
  “噫?若赵掌柜在酒席间,待探得账册所在谁人去取?”
  
  “小娘子且放宽心,小筑行院教头皆西军精锐。他等候在门外,探得账册所在取之不难。”
  
  赵牧春抬眼瞧了瞧天边刚泛起的云霞,心下不经得意道:我且看你先前说由王长贵把弄是真是假。即便是真,我在其间看顾,只教李大郎他二人去取。彼时你便是有些心思亦无奈何……退了霓裳羽衣又怎能重新当得鸾凤。
  
  “啾啾~啾啾~”一群雀鸟略过马车,往北面碑林飞去。
  
  其后更高处,一行秋雁缓缓而过,好似已尽得其食正觅归处。
  
  啧…这商人心机也是恼人,不过好似晏枢密未与他细嘱。杨婉柔心思流动。手从胸前拿出,又扣握鎏金香球,柔声道“若那厮要用强破奴家完璧,倒还需赵掌柜教那行院教头入内助奴家脱身。”
  
  “自是如此,何必小娘子叮嘱。只是……”
  
  杨婉柔见赵牧春扭头瞧着东边的映霞碧空,似是有话要说。
  
  “只是如何?赵掌柜但说无妨。”
  
  “如此,唉~~~在下便冒犯了。”赵牧春一声长叹,轻抚着腹前衣带处,道“若那厮定要以小娘子贞洁作价,这……”
  
  说话间,手指紧扣腰间,那里便是晏枢密竹筒密信所在。
  
  “赵掌柜此言却真真教奴家难办了……”杨婉柔转过头去,头上金钗下的滴泪翠珠叮当作响,默然不语。
  
  “喔,在下只是有此担心。”赵牧春见杨婉柔如此神态,似千百纠结百般惆怅,便接话道“若真如此……”
  
  “若真如此,那便是奴家的命数。”杨婉柔转过脸来,皓齿紧咬朱唇,齿下边竟渗出殷红血色。
  
  一滴朱红血涔涔,十五岁时赵青笞她那一句:伴君如伴虎!若不能以身饲虎,舍身一搏,将来如何能稳立鸾阁,又如何以二八之身去得陵江县。重新浮现在杨婉柔心头:他们皆言我是南唐遗韵,谁知是也不是。现如今我便当他是。
  
  “但求报答晏枢密教养大恩,除却此身奴家无以为报。”言辞恳切间,一汪春水从杨婉柔眼角滑落,晶莹似秋露凝翠一般从红颊滑落。
  
  唔~她此态情真意切,不似伪作。
  
  历来美色愁肠最动人。赵牧春赶忙从怀中掏出一靛蓝锦帕要递给杨婉柔,“啪嗒~”一小指大竹节被从怀里带处,落在地上。
  
  “此是何物?”杨婉柔轻声抽泣着,只是拉起素纱外衫擦拭眼角。透着薄纱,她见着竹节形制与晏枢密往年曾与她密信无二。
  
  哼,果是信我不过……前几日赵青曾去我那里打探,问为甚吕相会知晓我小周后三代嫡孙女身份,并曾诱王长贵入小筑……这吕相亦信不过。
  
  “喔~生意上事……”赵牧春跳将下来拾起竹筒塞入怀中,便又把锦帕递来“小娘子莫哭,晏枢密与我等皆不允王长贵如此。”
  
  说着,赵牧春牵着缰绳,引着马车往前方缓缓而行“我等还仰赖小娘子他年入鸾阁的恩荫。”
  
  真是该死,竟出此纰漏!赵牧春淡淡说话应酬着杨婉柔,心下确是纠责:晏枢密信中教训,教我切莫与她有情意之交,看来所言不虚。只望着她不知竹节为何物。
  
  “呜~呜~”杨婉柔作势轻轻抽泣道“这账册可牵着晏枢密并西军众人,真到那时,赵掌柜你且出去,奴家与那厮在房内计较。奴家甘愿以清白报晏枢密大恩。”
  
  你等怎知这钱庄细碎皆在王富春。我只私教王长贵寻王富春来,且看他与新党牵扯多深,能出多少价码,再行计较是依皇城司陈敬还是韩经略。
  
  “嗯,小娘子勿忧。若真到哪时便是用强,也从他嘴里探得账册所在。”赵牧春指着东面山坡上那翘角黑檐道:
  
  “这王富春巴望着李大个顶罪结案,定是钱庄账册于他亦多有不利。这两日便有提刑司来人复审。若王长贵真妄想染指凤体,小娘子便说认得李大个,且看他表兄王富春倒是如何结案。”
  
  提刑司来人复审?!陈敬信中有言道,此间亦有人会暗助我,莫不是此人?杨婉柔心中猜度不定,嘴上却说“如此,便依赵掌柜。倒时与王长贵、或不与,奴家但听使唤。”
  
  “哇~哇~”披着日西红晕,几只乌鸦又从车边低掠而过。
  
  背后龙泉山上林木簌簌而响,似有风来,又激起几只鹊鸟飞鸣。
  
  “驾!”一声轻喝,轿帘放下,“吧嗒吧嗒”马车缓缓而东,从通河桥市集北面直道朝客栈驶去。
  
  方才马车所在处落下了几只翠鸟,“啾啾”之声在石板余香上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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