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雨归途
第一章 风雨归途 (第1/2页)1998年7月末,老天爷仿佛被无边的悲恸攫住,又好似肝肠寸断后陷入绝望的宣泄。那暴怒的雨,恰似天河决堤,昼夜不息地倾盆而下,已然持续了整整五天六夜。狂风在天地间发了疯般地呼号,像极了一头彻底丧失理智的猛兽;惊雷裹挟着闪电疯狂嘶喊,仿若来自地狱的阴森咆哮。上天仿若失了心智,情绪全然崩溃,带着一股誓要将世间一切都彻底湮没的决绝,对着人类无尽地咆哮,肆意宣泄着心中那足以吞天沃日的怒火。
天刚蒙蒙亮,林秋水便醒了。
窗外,雨还在下。不是那种淅淅沥沥的小雨,而是倾盆如注的暴雨,像天河决了口,整片天空都在往下倒水。雨点砸在瓦片上,噼啪作响,仿佛无数细小的鼓槌在敲打着大地。山间的雾气浓得化不开,与低垂的乌云连成一片,整个世界仿佛被浸泡在灰白色的水汽里,分不清天与地的界限。
他坐在炕边,望着窗外,心中却早已飞向了太平市。
昨天夜里,单位办公室打来电话,声音急促:“李庄烟叶库被淹了!所有在市里的职工,必须尽快返岗,参加抢险!”
“行,我知道了。”林秋水只回了几个字,语气平静,却坚定如铁。
七月底八月初,本就是太平市最为酷热难耐的时候。每年到了这个时段,太平卷烟厂总会贴心地安排停工检修,职工们的年休假也集中在这期间统一调配。林秋水的老家在月光县林家庄,离省城恰好五十公里路程。太平市到月光县城,一小时就有一趟班车,县城到林家庄同样如此,交通还算便利。林家庄到太平市每天仅有一趟直达长途车,清晨六点从村里发车,下午四点从市里返程。往常,林秋水都是先坐车到县城,再转车回村,时间上比较自由。要是碰上急事,就得早早起床,赶早晨六点多的火车回家。
厂里停工检修放假后,林秋水在家歇了几日,便打算回老家看望父母,顺便帮着料理些地里的农活。他和爱人陶娇娇向来伉俪情深,平日里连下楼买个东西都要成双成对,如影随形。这次本也计划一同回去,行装都已收拾妥当,可偏巧不巧,陶娇娇前一天擦窗户玻璃时,不慎崴伤了脚。虽说伤情不算严重,可回村走山路却是万万不行了,林秋水无奈,只能独自踏上归乡之路。当晚,天空便飘起了中雨,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就冒着雨匆匆赶往火车站。一路辗转,从城关转乘村里的车,所幸路况尚可,顺利回到了家中。
谁能料到,这雨一下起来便没了停的意思,且越下越大。接连几日,道路断交、山体垮塌的消息不断传来,令人揪心。昨夜,接到单位通知后,林秋水赶忙先和同在烟厂工作的爱人取得联系,得知她也接到部门电话,要去烟叶库参与抢救工作。之后,林秋水又逐一给自己部门的人员打电话,细致地安排抢险相关事宜。等一切布置妥当,他顾不上休息,连夜冒雨赶到村里班车司机家,打听出车情况,得到的却是令人沮丧的消息,道路垮塌,班车无法通行。从司机家出来,他又马不停蹄地跑到村里几个货车司机家问询,可货车都被困在外面,至今未归。
这可如何是好?林秋水心急如焚,在屋内来回踱步,眉头拧成了个“川”字。他看着窗外的暴雨,咬了咬牙,心中反复思量着回城的办法。思来想去,最后下定决心:明日一早,先徒步前往天威镇。天威镇有通往太平市的火车,也有不少去往市里的汽车,到了那儿,便有办法回市了。
林秋水把自己的想法跟父母一说,母亲樊玉珍满脸担忧,眉头拧成了个疙瘩,连连劝阻道:“这大雨下个没完没了,又是道路断交,又是山体垮塌的,路上实在太危险了。要不跟单位解释解释,等雨小些再走?”父亲林承贤却一脸坚毅,目光中透着支持,开口道:“自在不当差,当差不自在,他也是身不由己。单位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个时候,可不能掉链子。”
林秋水的父亲,一辈子都把公家的事放在首位。早年在大队当干部,后来在乡镇企业担任书记、站长,几十年来,始终将国家和集体的利益摆在前头,无私奉献,不惜牺牲个人私利,这早已成了他为人处世的准则与信条,是实打实、铁骨铮铮的党员。
林秋水出生在红旗招展、激情燃烧的岁月,从小受党的教育熏陶,又深受家庭影响,耳濡目染间,也养成了公家至上的坚定信念。无论是学习、工作还是生活,他始终牢记父亲林承贤的教导:做人做事,务必做到“真”和“正”。
樊玉珍见拗不过儿子,知道他心意已决,便连夜走进厨房,精心准备了够吃两三天的烙饼和咸菜,仔细地装进袋子,让儿子带上。她想着,万一儿子在路上遇到突发状况,起码能有口吃食,不至于挨饿。一边装,母亲还一边千叮万嘱:“路上可别穿凉鞋,得穿系鞋带的胶鞋。胶鞋穿着舒服,又跟脚,就算湿了,回家洗洗还能穿。凉鞋容易硌伤脚,要是被石子、树枝划破,那可就麻烦了。”
林承贤则一脸严肃地叮嘱儿子:“遇到险情,宁可绕远点路,也一定要往高处走,千万不能往低洼处去。”
林秋水听着父母关切的话语,不住地点头,口中应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放心,我肯定平平安安回来。”
他知道,烟叶是烟厂的命脉,是几千名职工的饭碗。一场洪水,若不能及时抢救,成千上万担的烟叶将化为乌有,损失难以估量。而他,作为财务办主任,不仅是管理者,更是这场战役中的一员。
清晨七点多,他推开院门,踏入了风雨之中。
乡间小道早已泥泞不堪,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沼泽里,鞋与泥地撕扯出“噗嗤噗嗤”的声响。他一边走,一边不住地前后张望,心中还存着一丝不切实际的侥幸,多希望能有一辆汽车从身旁疾驰而过,载他一程;又或是能碰上一个行人,彼此搭个伴,唠唠嗑,驱散这一路的孤寂。
可入目之处,唯有那无情的暴雨如注,肆意地冲刷着世间万物。莫说人和车的影子,就连平日里叽叽喳喳的小鸟,此刻也没了声响,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暴雨给震慑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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