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雨归途
第一章 风雨归途 (第2/2页)他想起小时候,从林家庄到天威镇育红中学上学,每周都要走这条路。那时,坡陡路窄,上坡推车,下坡提心吊胆。可再难,也总有同学结伴而行,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得苦。
如今,这条路却显得格外漫长,格外孤独。
山洪从山坡上奔腾而下,像一条条咆哮的巨龙,冲垮了梯田,卷走了树木,泥石流在沟底汇聚,将原本清晰的道路彻底淹没。水面浑浊,泛着黄褐色的泡沫,分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田。老天爷仿佛故意设下这生死难题,考验着每一个行人。
林秋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雨水顺着裤腿直灌进鞋里,他却浑然不觉。走到一处水流湍急的路段,浑浊的水流几乎要没过膝盖,他犹豫了一瞬,随后弯下腰,用手摸索着前方的地面,嘴里念叨着:“得探清楚,可别踩空了。”
确定脚下稳固后,他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向前挪动,每一步都像是在与大自然进行一场拔河比赛。
他抬眼望去,心中不禁一阵唏嘘。
这些梯田,大多都已闲置荒废。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劳作,收获的粮食还抵不上外出打工一个月的收入,谁还愿意守着这几分薄田种地呢?偶尔能瞧见几块种植玉米的地,此刻也被洪水无情地淹没,玉米苗东倒西歪,奄奄一息地躺在泥水中,仿佛在痛苦地呻吟。
这般触目惊心的场景,任谁见了,心中都会涌起一股颤栗与畏惧。
这条路,林秋水不知走过多少回了。从初中到天威镇育红中学上学起,每周至少都要往返一趟。坡上道路的雨水,虽如瀑布般汹涌,好歹还能辨清路况。可最让人提心吊胆的,当属沟底的道路。水面早已将道路和田地淹没,混为一片,让人难以分辨。一旦判断失误,一步踏错,便是生死攸关。若不是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根本寸步难行。
不过,这条路林秋水实在太过熟悉了。他早已将沿途的房屋、大树、石墙、涵洞等当作可靠的标记,凭借多年的经验,哪怕眼睛看不清道路,心中也能精准地判断出它们与道路的距离,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行。
走到一处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弯道,他停了下来,仔细打量着周围,口中念念有词:“这里应该是弯道了,左边那块大石头,还有那棵歪脖子树,没错,就是这儿。”
确认方位后,他才继续前进。
平日里,一个小时便能走完的路程,今天,林秋水却足足用了四个多小时。当他终于抵达天威镇时,已到了中午时分。
天威镇地势较高,穿镇而过的红石河有效地分流了城镇的积水。林秋水拖着疲惫的身躯,在镇里走着,突然瞧见路边一家开门营业的饭店,就像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脚步不自觉地加快,快步走了进去。
饭店里冷冷清清,不见一个顾客。老板娘正坐在桌前吃饭,眼睛盯着电视。见林秋水突然闯进来,这位风韵犹存的老板娘赶忙站起身,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可目光中又带着几分惊讶。
眼前这人,裤腿和鞋上满是泥水,宽大的雨衣下,是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子,眼镜片被泥水糊得模糊不清,只能瞧见一双大眼睛的轮廓,透着疲惫与坚毅。
“吃饭吗?”老板娘笑着问道。
林秋水操着家乡话,应道:“有啥吃的?”
“面条行吗?”老板娘指了指手中的碗。
“行,来两碗。”林秋水爽快地应下,边说边脱下雨衣。
吃饭时,老板娘好奇地问:“这大雨天的,有啥急事,非要出门呀?”
林秋水边低头吃面,边回道:“嗯,单位有点事,得赶回去。这点雨,这点困难,难不倒我。”
随后,他看向老板娘,问道:“现在,还有往市里走的车吗?”
老板娘答道:“大部分都停运了,不过,还有几辆班车在跑呢。”
听到这话,林秋水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吃完面,老板娘贴心地给林秋水端来一碗热面汤,让他边喝边等车。不多时,一辆卡车停在了饭店门外,老板娘的弟弟走进了饭店。
听他们姐弟俩聊天,林秋水得知弟弟是天威镇一家煤矿的货车司机,正要去太平市拉防洪抗灾物资。
老板娘热心肠,当即让弟弟把林秋水捎上。
“顺路,不麻烦。”司机笑着说,“你这身泥水,坐我车,正好能挡风。”
林秋水道谢,上了车。
一路上,状况不断。有的路段被泥石流彻底阻断,司机只能绕行山间小道;有的桥面被冲垮,车轮悬空,惊险万分;有的地方积水太深,发动机熄火,两人只得下车推车。
可林秋水始终沉默地坐在副驾驶,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他不抱怨,不焦躁,只是默默地计算着时间,想着回到单位后要做的第一件事。
“你这人,挺能扛啊。”司机忍不住说。
林秋水笑了笑:“习惯了。再难的路,走着走着,也就到了。”
天黑前,卡车终于驶入太平市区。
林秋水跳下车,向司机感激地使劲摆手:“谢谢您,回去时可要慢点,确保安全。”
司机摆摆手:“不用客气。你也是一心为公家的好人。”
一路上,状况不断,走走停停,充满了艰辛波折。但好在,天黑前,林秋水终于回到了家中,为这场风雨兼程的归程画上了句号。
他知道,明天,他将和同事们一起,冲进被洪水浸泡的仓库,一担一担地抢运烟叶,哪怕双手磨破,哪怕筋疲力尽。
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身后,有父母的牵挂,有妻子的守候,有同事的并肩,更有千百个家庭的生计。
而这,正是他风雨归途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