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寅时羹
第一章 寅时羹 (第1/2页)卯时刚过,宫墙内的夜色还未全然褪尽,四下里仍是沉沉的靛蓝,只东方天际透出一线微弱的鱼肚白。万籁俱寂,连夏末的虫鸣都显得稀疏乏力。偶尔有巡夜内侍提着的羊角灯,在宫道尽头晃过一点昏黄的光,脚步轻得像是怕惊扰了谁的梦。
福宁殿后身的寝阁内,却已亮起了灯。
柴贵妃起身了。
值夜的宫人垂手侍立在帷幔外,听得里面细微的动静,是衣料摩挲的窸窣声,是赤足踏上铺设了软毯地面的轻微足音。没有人说话,一切都在一种心照不宣的静默中进行。很快,寝阁的门被轻轻推开,一道身影走了出来,衣着简单素净,一头青丝尚未绾起,只松松地用一支寻常玉簪挽了,额前鬓角却已是梳理得纹丝不乱。
她径直走向寝殿旁设着的小茶房。那里,守着的两名小宫女早已备好了温水、手巾,并一只小小的红泥火炉,炉上坐着银铫子,热气微微蒸腾着。见她进来,两人无声地行礼。
柴贵妃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退到一旁。自己挽起衣袖,露出两截皓腕,就着铜盆里的温水净了手,再用细软的手巾一点点拭干。她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经年累月形成的、近乎禅定的韵律。
随后,她走到那小小的灶台前。火炉里的炭火是特意选的银骨炭,烧得旺,却几乎无烟无味。她亲自看了看火,又揭开银铫子的盖,瞧了瞧里面滚着的水。接着,从一旁宫女捧着的食盒里,取出一只青瓷罐,用小巧的银匙舀出些许雪白的米粉,倾入一个定窑的白瓷碗中。
水沸了,她提起银铫,将滚水缓缓冲入碗内,另一只手执着一柄素银长匙,开始匀速、耐心地搅动。米粉遇水,渐渐化作半透明的、晶莹粘稠的糊羹,一股清淡纯粹的米香弥漫开来,不带丝毫甜腻或杂味。
她的神情专注,眼帘微垂,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安静的阴影。额角鼻尖,因这灶前的微热,沁出些许细密的汗珠,她也恍若未觉。十五年,五千多个清晨,除了产后必须卧床静养的那些时日,这碗官家晨起必用的米羹,她从未假手他人。
这并非宫规,亦非圣谕,只是她入宫为妃伊始,便默默立下的规矩。起初或许还有人暗中议论,或讥她故作姿态,或羡她圣眷优渥,可一年年过去,皇子帝姬一个接一个落地,她位份渐高,恩宠不减,这寅时即起亲手调羹的习惯,却雷打不动。久而久之,宫中上下便都习惯了,只道柴贵妃性子温婉,侍奉官家尽心到了极处,乃是后宫贤德的典范。
米羹调好,她用一方素锦垫着碗边,将其置于一个温盘之上,以保热度。接着,又亲自从食盒底层取出几样精致小点,并一碟御厨房按她吩咐特制的、去了芯的蜜渍莲藕,一一摆好。
做完这一切,她微微直起身,轻轻舒了一口气。天色又亮了些,茶房窗纸透进的光,已能隐约照见她端庄柔和的侧脸轮廓。她抬手,用指尖极轻地揩去鬓边一滴将落未落的汗珠。
“娘娘,时辰差不多了。”身旁侍立年岁稍长的宫人低声提醒。
柴贵妃点了点头,目光在自己刚准备好的早膳上停留一瞬,确认无误,这才转身,依旧由宫人簇拥着,悄无声息地返回寝阁梳妆。
寝阁内,铜镜映出她清晰的面容。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岁月似乎格外宽待她,并未留下多少痕迹,只在那双沉静的眸子里,积淀下深不见底的光。宫人为她梳起高髻,戴上珠钗,换上贵妃品阶的正式常服。当她再次走出寝阁时,已是那个仪态万方、令人不敢直视的柴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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