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9章玉佩承重,暗涌沪上
第0059章玉佩承重,暗涌沪上 (第1/2页)太阳照在树枝之上,透过浓浓的雾照在弄堂的墙上显得格外的苍白无力。
黄浦江的晨雾还未散尽,齐啸云的黑色轿车已停在弄堂口。
十六岁的少年军装笔挺,肩章在熹微晨光里泛着冷硬的光。
他弯腰拾起地上染血的半块玉佩,指尖抚过那道新鲜裂痕。
“谁动的莹莹?”他声音很轻,身后副官却打了个寒颤。
而此刻千里之外的江南水乡,阿贝正被养母拽着胳膊往花轿里塞。
她怀里的另半块玉佩突然发烫,烫得心口发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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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晨雾,乳白色的,带着黄浦江特有的、若有若无的腥潮气,慢吞吞地流淌在狭窄的弄堂里,浸润了斑驳的砖墙,湿滑了硌脚的碎石子路。天光未大亮,路灯还昏黄地亮着,在雾气里晕开一团团无力的光晕。
一辆黑色的斯蒂庞克轿车,像一头沉默而危险的铁兽,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弄堂口,与周遭的破败贫寒格格不入。车门打开,先踏出的是一只锃亮的军用皮靴,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声响。
十六岁的齐啸云下了车。他身量已经很高,笔挺的黄埔军校学生军装衬得他肩宽腰窄,领口的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年轻的眉宇间却凝着一层与年龄不符的冷冽。肩章在稀薄的晨光里,泛着金属特有的、不容置疑的硬光。他没戴军帽,短发利落,目光如这清晨的寒雾,扫过眼前这片他暗中护了数年的地方。
他每周总会挤出这么一点时间,绕道过来,停留片刻,有时只是在车里远远望一眼,有时像今天这样,走近些。这是他对自己,也是对那个风雨飘摇中逝去的莫家,无声的承诺。
弄堂深处传来几声零落的犬吠,还有早起倒马桶的窸窣声响,更衬得此处的寂静。
他的脚步忽然一顿。
目光落在墙角一堆馊水桶旁的碎石子路上。那里,有一点不一样的微光。
他走过去,皮鞋踩过积水洼,荡开圈圈涟漪。弯腰,修长的手指从污浊的地面上,拾起了那抹莹润。
是半块玉佩。羊脂白玉,质地极佳,雕刻着精细的云雷纹,只是边缘处,一道新鲜的、刺眼的裂痕,像一道丑陋的蜈蚣,盘踞其上。裂痕处,还沾染着一点已然发暗的血迹,黏在指尖,带着不祥的触感。
齐啸云的瞳孔骤然缩紧。
这是莹莹的玉佩。他认得。那一年莫家骤败,林姨带着莹莹仓皇离开时,莹莹颈上就挂着这半块玉佩,用一根褪了色的红绳系着。他曾见过那小女孩用细瘦的手指,宝贝似的紧紧攥着它,仿佛那是她在惊涛骇浪中唯一的浮木。
如今,玉佩碎了,染血,被遗弃在此。
空气仿佛瞬间凝冻。跟在他身后的副官李振,是齐家用了多年的老人,此刻清晰地感受到身前少年身上陡然迸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寒气,让他这个经历过风浪的汉子,也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齐啸云指尖极轻地抚过那道裂痕,动作轻柔,眼神却冰封万里。他没有回头,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暴风雪前的死寂:
“谁,动的莹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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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江南水乡。
晨雾与沪上不同,带着河港水汽的清新,还有隐约的稻草木屑气息。天色微明,薄雾如纱,笼罩着小小的渔村,灰瓦白墙的轮廓在雾中显得柔和。
可莫家那低矮的茅屋里,气氛却与这宁静清晨截然相反。
“死丫头!给你脸了是不是!花轿都到门口了,你还给我杵着!”养母王氏,一个身材粗壮、面色被江风吹得黝黑的妇人,正死命地拽着阿贝的胳膊,往外拖。她力气极大,指甲几乎要掐进阿贝的皮肉里。
阿贝另一只手死死扒着门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身上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料子粗糙的大红嫁衣,像是从哪个旧货摊上淘换来的,衬得她本就营养不良的小脸更加苍白。头发被胡乱梳拢,插了朵俗艳的红色绒花,随着她的挣扎颤巍巍地晃动。
“娘!我不嫁!我不认识他!我不去!”阿贝的声音带着哭腔,更多的是倔强的反抗。那镇上的鳏夫王屠户,满身油腻,脾气暴躁,前头打死过一个老婆,她死也不要嫁过去!
“由得你挑三拣四?人家王屠户肯出二十块大洋的彩礼,是你天大的造化!养你十五年,白吃白喝,该是你报答的时候了!”王氏唾沫横飞,另一只手也上来帮忙,用力掰阿贝扒着门框的手指,“你哥等着这钱娶媳妇呢!别给脸不要脸!”
门外,一顶寒酸的花轿停着,两个轿夫蹲在路边抽烟,表情麻木。几个早起的邻居远远站着,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却没人上前。
拉扯间,阿贝只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狠狠硌了一下,生疼。
是那半块玉佩。
她自懂事起就贴身戴着的,用一根旧绳子串着。养父莫老憨当年在码头捡到她时,她怀里就只有这个。玉佩也是半块,和她的人一样,仿佛天生就残缺着。质地温润,刻着看不懂的繁复花纹,和她这个渔家女的身份格格不入。养母曾多次想夺了去换钱,都被她以命相护,拼死藏了下来。
此刻,那玉佩贴着她的心口,竟突如其来地一阵发烫!
不是被体温煨热的那种暖,而是一种突兀的、尖锐的灼热感,像一块烧红了的炭,狠狠烙在她的皮肤上。
“啊!”她痛呼一声,下意识地松开了扒着门框的手,去捂胸口。
王氏趁势一把将她拽离了门框,巨大的力道让阿贝踉跄几步,险些栽倒在地。
“还磨蹭什么!给我上去!”王氏骂骂咧咧,推搡着她往花轿的方向去。
阿贝被推得头晕眼花,心口那诡异的烫意却挥之不去,一阵阵发慌,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的心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眼前的红轿帘像一张噬人的血盆大口。
不,不能进去!
她猛地抬头,望向东南方向。那是养父偶尔提起的、她来的方向,beyond这条沉默的江水,beyond她十五年贫瘠而压抑的人生。那里有什么?为什么玉佩会在这个时候发烫?
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无法言说的恐慌与悸动,如同这江南清晨的暗涌,瞬间将她淹没。
而沪上弄堂口,齐啸云缓缓握紧了掌心的碎玉,裂痕的边缘硌着他的皮肉,冰冷的眸光掠过弄堂深处那扇紧闭的、属于林氏和莹莹的破旧木门。
“查。”
他只吐出一个字。
副官李振凛然垂首:“是,少爷!”
雾气,似乎更浓了。
黄浦江的浓雾似乎也漫进了齐啸云的眼底,他盯着掌心那半块染血的碎玉,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裂痕像一道狰狞的疤痕,刻在莹润的白玉上,更刻在他心头。
“查。”一个字,冰碴似的,砸在清冷的晨雾里。
副官李振背脊一凉,立刻躬身:“是,少爷!”他转身,对隐在雾中、如同鬼魅般的两个便衣手下打了个手势。那两人无声点头,迅速散开,一人朝着弄堂深处那扇紧闭的破旧木门潜去,另一人则像狸猫般蹿上旁边低矮的屋顶,视野居高临下,监控着整条弄堂的动静。
齐啸云没有动,依旧站在原地,军装笔挺的身影在迷蒙的雾气和破败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而冷硬。他低头,再次审视那半块玉佩。血迹已经干涸发暗,黏在玉质的纹理和那道新鲜的断口上。这不是意外跌落能造成的碎裂,更像是被人用力摔砸,或是……在激烈的撕扯中崩裂。那点血迹,是属于莹莹的吗?那个总是低着头,说话细声细气,只有在无人注意时,才会偷偷用依恋又怯生生的目光看他的女孩?
心头一股无名火骤然窜起,烧得他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他齐啸云暗中护了这么多年的人,竟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欺辱至此?连母亲留下的唯一念想都保不住?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潮湿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越是愤怒,越需要绝对的理智。这里是法租界边缘的贫民窟,鱼龙混杂,但能动到莹莹头上,还留下如此痕迹,绝非寻常地痞流氓敢为。是冲着他齐家来的?还是……与当年莫家旧案有关?
思绪电转间,李振已经快步返回,声音压得极低:“少爷,问过左近早起倒马桶的婆子,说昨夜……似乎听到林夫人那边有吵闹声,像是来了生人,但雾大,没看清模样,很快又没了动静。”
齐啸云猛地睁开眼,眸光锐利如刀:“生人?”
“是,婆子说口音不像本地的,而且……脚步沉,不像寻常人。”
军靴?齐啸云眼神更沉。他不再犹豫,抬步便朝着弄堂深处那扇门走去。皮鞋踩在湿滑的石子上,发出笃笃的声响,在寂静的清晨传出老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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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的江南水乡,莫家茅屋前的拉扯几乎到了顶点。
“放开我!我不去!死也不去!”阿贝嘶喊着,心口那玉佩的灼烫感一阵强过一阵,仿佛要将她的皮肤烙穿。这诡异的感觉加剧了她的恐慌和决绝。她不知道这预示着什么,只知道绝不能坐上那顶通往火坑的花轿。
养母王氏见她挣扎得厉害,发了狠,扬手就是一个耳光扇了过去:“反了你了!丧门星!白养你这么多年!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啪”的一声脆响,阿贝头一偏,脸颊上瞬间浮起清晰的五指红痕,火辣辣地疼。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发黑。这一巴掌打散了她最后一丝侥幸。她看着王氏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看着旁边蹲着抽烟、对此习以为常的轿夫,看着远处那些麻木或看热闹的乡邻,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恨意从心底涌起。
凭什么?凭什么她就要像牲口一样被卖掉?凭什么她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做主?
就在王氏再次用力拽她,试图将她强行塞进轿子时,阿贝不知从哪里爆出一股力气,猛地低头,狠狠一口咬在王氏拽着她的手腕上!
“啊——!”王氏猝不及防,痛得惨叫一声,下意识松开了手。
阿贝趁机挣脱,想也不想,转身就朝着村外那条奔流不息的大江跑去!红色的嫁衣在清晨的薄雾中划出一道刺眼的轨迹。
“死丫头!你给我站住!”王氏捂着手腕,气急败坏地尖叫,“拦住她!快给我拦住她!”
两个轿夫愣了一下,这才扔了烟头,起身追去。周围的邻居也发出惊呼,有人试图上前阻拦。
阿贝什么都顾不上了。风在耳边呼啸,心口的玉佩烫得她几乎窒息,脚下的路崎岖不平,几次险些摔倒,但她不敢停,拼命地跑。嫁衣宽大的袖子、累赘的裙摆都成了阻碍,她索性一把扯掉头上的红色绒花,奋力向前。
江边!只有跳到江里!他们就不敢追了!就算……就算淹死,也比嫁给那个屠户强!
泪水模糊了视线,但求生的本能和那股不甘的愤恨支撑着她。她听见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叫骂声,咬紧牙关,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力气,冲向那雾气弥漫的江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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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啸云站在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前,没有立刻敲门。李振示意了一下,手下已经从侧面确认,屋内有人声,但极其低微。
齐啸云抬手,用指节叩响了门板。声音不重,但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屋内一阵细微的窸窣声,过了一会儿,门才被拉开一条缝隙。露出林氏苍白憔悴、带着惊惶的脸。她眼底有着浓重的黑眼圈,头发也有些散乱,看到门外站着的齐啸云和他身后明显是军人的李振时,她明显瑟缩了一下,眼神躲闪。
“齐……齐少爷?”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未尽的惊恐。
“林姨,”齐啸云的声音放缓了些,但依旧带着不容错辨的冷峻,“我来看看莹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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