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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树红霞》

《百树红霞》 (第2/2页)

“送匾人?”虬髯官人冷笑打断,从怀中掷出一物,哐当落于我脚前。正是那方赤蛇钮印,旁有朱批“钓饵”二字,墨迹犹新。“按察司悬此印为饵,专钓尔等潜藏民间、心怀前朝、擅复逆产的好技之徒!尔修缮如此精熟,非寻常匠人,定是逆党残羽!带走!”
  
  如雷轰顶,万念俱灰。铁链拖拽,踉跄出门。回头一瞥,晨光中,“百树红霞”四字森然,竟似淌下暗红液体,如梦中血树。官兵如获至宝,以黄绫郑重包裹木匾抬起。街坊探头探脑,指指点点,目光中有惊惧,有怜悯,更多的却是避之不及的嫌恶。
  
  幽暗诏狱,地底深处。腥臊腐臭之气浸透每一寸石壁,呻吟与锁链摩擦声断续传来,如鬼蜮低语。我被掼入单间,铁门轰然闭合,最后一丝天光断绝。枷锁沉重,囚衣粗粔,磨破皮肉。伤口溃脓,高烧昏沉。恍惚间,又见血月当空,百树泣血。那白衣“我”立于树间,血眸森冷,只是无言。
  
  不知几度昏醒。这日,狱卒丢进一件更加破烂的囚衣,嘶声喝道:“换上!”旧衣褴褛不堪,新衣亦是补丁叠补丁,粗针大线,脓血污渍板结。我于昏暗光线下,就着栅栏间隙透入的一缕惨淡微光,费力拆解扭曲线脚,以齿咬断,又寻稍完整布片,竭力对缝。狱中无针,只觅得一枚细长尖石,磨砺后,蘸着污水,一针一线,缓慢、艰难地缀补。生计之技,竟用于此,可悲可笑。
  
  正当我以齿扯紧最后一截“线”时,那股熟悉的、阴冷的气息再度无声降临。狭窄囚室仿佛骤然开阔,化为无垠黑暗,只有我手中破衣与那微弱天光。白衣“我”悄然现于身前咫尺,依旧面色惨白,血眸如渊。他俯身,冰冷的目光落在我颤抖双手正缝补的囚衣补丁上,久久凝视。
  
  半晌,一丝极淡、极诡异的笑意,缓缓攀上他乌青的嘴角。他抬眸,血月双瞳直直看入我眼底,声音飘忽,却清晰无比,一字一字,敲在心头:
  
  “此番手艺,”他笑意加深,竟有几分玩味,“可比修复木匾时……精进许多。”
  
  我如遭雷殛,手中石针“叮当”坠地。浑噩神思被这句话劈开一道裂隙!电光石火间,无数破碎画面轰然涌入:并非京华陋巷,而是雕梁画栋;手中非凿非刨,而是朱笔玉印;眼前非残匾,而是烽火连天、甲士如林;“百树红霞”匾高悬府门,其下白衣青年抚匾长笑,意气风发,那面容……赫然正是我,亦是他!匾下,烈火腾空,血染阶前,那匾在火中爆裂,金漆剥落,“霞”字崩飞一角……执笔题匾者是我,纵火焚府者亦是我!不,是“我们”!前朝靖南王府首席匠作,亦是最后焚毁一切、携秘潜逃的“幽灵”!
  
  “啊——!”我抱头惨嚎,不是恐惧,而是记忆复苏的剧痛与无尽荒谬。原来那“百树红霞”匾,本为我亲手所题、所制,为靖南王府镇府之宝。王府事败前夕,我奉命尽毁重要痕迹,此匾亦在我亲手点燃的大火中碎裂。而我,以金蝉脱壳之计,改头换面,蛰伏市井,成为修复师“李墨”。漫长岁月,我竟将自己前世最刻骨铭心的罪证与荣光,遗忘得一干二净!
  
  那玄衣人,那赤蛇钮印,那按察司的“钓饵”……原来,他们从未真正捕获“前朝逆党”,他们钓上的,是一个迷失了过往的“幽灵”。而让我亲手复原、又亲手将我送入这绝境的,正是我自己深埋的、对那“百树红霞”四字扭曲的执念与赎罪之欲!匾成,则因果闭合,轮回终焉。
  
  白衣“我”——那是我残存的、不甘遗忘的魂识,或是匾中凝聚的怨与念——静静看着我崩溃。他身影开始淡去,血眸中映出我枯槁如鬼的面容。最后,他只幽幽一叹,叹息中似有无尽嘲讽,亦有无尽悲凉,消散于黑暗。
  
  不知又过去多久。狱卒开饭的吆喝,铁链拖曳,将我惊醒。手中囚衣补丁歪斜,然针脚细密,确比修复木匾时,多了几分绝望中的凝定。我忽然低低笑了起来,笑声在囚室回荡,嘶哑如鸦啼。
  
  是丁。修复木匾,是技。缝补囚衣,是命。而辨不清技与命,前尘与今生,执念与清醒,才是“我”这一生,最可笑、最可悲的“手艺”。
  
  我将那件缝补好的囚衣,慢慢、仔细地穿上身。粗粝布料摩擦着伤口,疼痛真实。倚着冰冷石壁,望向那缕微光。光中尘埃浮沉,恍惚间,又见百树亭亭,红霞漫天。只是那霞光,究竟是血,是火,还是湮灭前最后一抹残金?
  
  我阖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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