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烽
边烽 (第1/2页)怒江的一条湍急支流,如同银灰色的带子,切开莽莽群山,向北延伸。十余条西河镇的大小船只,吃水颇深,逆着水流艰难上行。船头飘扬着“西”字战旗和戍卫营的玄色营旗,在初夏的山风中猎猎作响。
赵铁山站在为首战船的船头,臂伤未愈,用绷带吊在胸前,但腰杆挺得笔直,脸色因失血和连日奔波有些苍白,眼神却凶厉如受伤的猛虎,死死盯着前方雾气笼罩的河谷。他身后,甲板上、船舱里,挤满了全身披挂、默然肃立的西河卫士卒。强弩上弦,箭壶饱满,长枪如林,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在船队上空。
船舷边,一个面容冷峻、左脸带疤的汉子(秦锐),正仔细地将一副皮甲上的搭扣再次检查收紧。他是三日前,在沿途一个几乎被遗弃的村寨里,主动找上船队的。当时他带着十几个面黄肌瘦、却眼神凶悍的溃兵和难民,拦在河边,直言要见“打‘翻江蛟’、杀‘五毒叟’的西河赵营正”。
“某,秦锐,原靖边军第七哨哨长。”汉子声音沙哑,对着审视他的赵铁山,扯开破烂的衣襟,露出胸前一道狰狞的旧伤和几处军功刺青,“因不肯同流合污,遭上官构陷,弟兄们死得冤。逃出来,听说西河镇讲规矩,能打,敢杀。特来投效,不为别的,就为有口痛快饭吃,有地方让手里这把刀,砍该砍的人!”
赵铁山打量着他,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些虽然狼狈却站得笔直、隐隐结成简单阵型的汉子,问了几个军中行伍和阵战的问题,秦锐对答如流,甚至指出了船队警戒布置的几处细微疏漏。
“跟着可以,但一切听令。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触犯军法,老子亲手砍了你。”赵铁山沉声道。
“诺!”秦锐抱拳,再无多言。上船后,他立刻展现出老行伍的本事,协助整队、检查装备、提醒注意事项,很快赢得了部分老兵的认可。
船行两日,沿途景象越发凄凉。偶尔可见被焚毁的窝棚,田野荒芜,尸骨(人畜皆有)曝于荒野,乌鸦盘旋。零星的难民拖家带口,顺着河边或山道,惊恐地向南蹒跚而行,看到西河镇的船队,先是恐惧躲避,待看清旗帜,不少人跪地哭嚎求救。
“军爷!救救我们吧!‘血牙’的蛮子杀过来了!”
“寨子破了,人都死了……”
“往南走,往西河镇走!那边有高墙,有兵!”
赵铁山脸色铁青,下令船队尽量收拢沿途难民,安排到载货的船上,同时派出快船前出侦察。
第三日午后,船队抵达白沙寨外围水域。白沙寨建在一处临河的山崖上,寨墙是木石混合,此刻多处冒着黑烟,显然经历过攻击。寨子下游约三里,有一处两山夹峙、河流拐弯的险要之地,名为“黑风坳”,地势相对开阔,背靠山崖,前临河水,侧翼是陡坡,正是预设防线的好地方。
姜老早已带人在岸边等候,见到赵铁山,老泪纵横:“赵营正!你们可算来了!再晚两天,寨子就守不住了!‘血牙’的前锋游骑已经到了十里外,大部队就在后面!”
“姜老放心,西河镇既来,必不让蛮夷踏足白沙寨!”赵铁山斩钉截铁,立刻下令,“全军下船,依地形,构筑防线!秦锐,你带人,协助姜老,将寨中老弱妇孺和重要物资,立即转移到我军后方船上,随时准备沿河南撤!”
“诺!”
西河卫的效率极高。在秦锐的指导和赵铁山的命令下,士卒们如同工蚁般行动起来。依托黑风坳的天然地形,一道半环形的防线迅速成形:最外围是挖掘的壕沟,插满削尖的木刺;壕沟后是搬运巨石和伐木设置的鹿砦、拒马;防线核心是数处用沙袋和木材垒砌的弩阵,上面架设着沉重的守城弩和大量弓弩手;侧翼陡坡上设置了绊索和陷坑,并埋伏了少量精锐;河岸边,几艘战船用缆绳固定,船上的弩机可以对正面形成交叉火力。
秦锐指着防线几处衔接点和侧后方的山坡,提出了加固建议,并亲自带人设置了几个暗哨和预警机关。赵铁山从善如流。
入夜,篝火点点,防线上一片肃杀。除了哨兵和巡逻队,大部分士卒抓紧时间休息,吃着干粮,检查装备。医疗队(由吴郎中派的几个徒弟和沿途加入的柳娘子等有经验的妇人组成)在防线后方搭起简易帐篷,准备伤药、热水、绷带。
柳娘子手脚麻利地整理着药材,安抚着几个瑟瑟发抖的寨中孩童,眼神平静中带着坚韧。她丈夫就是死在生番刀下,她对这场战斗,有着切骨的仇恨和支持的理由。
翌日清晨,薄雾未散,沉闷的号角声和隐隐的咆哮声从北方山林中传来。地平线上,出现了黑压压的人影,如同蚁群,缓缓涌来。
“血牙”来了。
第一波攻击是数百名穿着破烂皮袄、手持骨矛石斧的附庸部落战士,他们嚎叫着,毫无阵型地冲来,试图用人数淹没防线。
“弩手,自由射击!弓箭手,吊射!”赵铁山令旗一挥。
“崩崩崩!”“嗖嗖嗖!”
箭矢如同飞蝗般泼洒出去!如此近的距离,又是冲锋的密集队形,西河卫的强弓硬弩展现了恐怖的杀伤力!冲锋的附庸战士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成片倒下,惨叫声响彻山谷。仅仅两轮齐射,这波试探攻击就崩溃了,丢下近百具尸体,狼狈逃回。
短暂的寂静后,低沉的、如同野兽般的战鼓声擂响。真正的“血牙”本部战士出现了。约八百人,身材明显更高大强壮,许多人脸上涂抹着诡异的血纹,穿着简陋的皮甲或藤甲,手持铁刀、长矛、骨朵,眼神凶狠麻木。他们排成松散但更有压迫力的队形,踏着同伴的尸体,缓缓推进。队伍中,还有几十头被驯服的、壮如牛犊、獠牙外露的“山魈”(一种大型凶暴猿类),被生番驱赶着,发出阵阵咆哮。
“是‘血牙’的‘血卫’和前军!”姜老在哨塔上声音发颤,“他们要用山魈冲阵!”
“弩车,瞄准那些畜生!重弩,射披甲的头目!弓箭手,覆盖后方!炸药包准备!”赵铁山沉声下令,久经战阵的他,并不慌乱。
“吼——!”
山魈被鞭打和血腥刺激,发出狂暴的吼叫,率先冲来!它们力大无穷,皮糙肉厚,寻常箭矢难以重创!
“放!”
数架守城弩发出沉闷的机括声,粗如儿臂的弩箭呼啸而出,狠狠钉入冲在最前的几头山魈身体,带起一蓬血雨,将其射倒!但仍有十几头冲过了弩箭拦截,疯狂地撞击鹿砦,撕扯拒马!
“掷!”
数十名精选的力士,奋力将点燃引信的“炸药包”投向山魈和紧随其后的“血牙”精锐人群!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在黑风坳前炸响!火光迸现,破片横飞!山魈的咆哮变成了凄厉的哀嚎,冲锋的“血牙”战士人仰马翻,阵型大乱!爆炸不仅带来杀伤,更带来了巨大的心理震慑,许多生番惊恐地看向那冒烟的爆炸点,冲锋势头为之一滞。
“放箭!”
趁此良机,弓弩手全力倾泻箭雨!这一次,距离更近,目标更密集,杀伤效果惊人!“血牙”战士不断中箭倒下,但后续者踏着尸体,在头目疯狂的驱赶下,依然嚎叫着冲了上来,终于接近了壕沟!
“长枪,上前!刀盾,护住两翼!”秦锐嘶声大吼,代替受伤不便的赵铁山指挥前沿。
“杀!”
西河卫的长枪兵如林而进,锋利的长枪从盾牌间隙刺出,将试图攀爬壕沟的生番捅穿、推下!刀盾兵则死死顶住,与跳过来的生番展开血腥的肉搏!防线前瞬间变成了绞肉机,兵刃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利刃入肉声混杂在一起,鲜血喷溅,残肢横飞。
西河卫装备更精良,训练更有素,阵型更严密。但“血牙”战士个体更凶悍,不畏死,且数量占优。战斗陷入了残酷的僵持。不断有西河卫士卒倒下,但防线如同磐石,岿然不动。
赵铁山看得目眦欲裂,几次想亲自冲下去,都被亲兵死死拦住。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血牙”的进攻一波猛过一波,甚至派出了小队试图从侧翼陡坡攀爬,被埋伏的“夜不收”和秦锐安排的预备队击退。西河卫的箭矢、炸药包快速消耗,伤亡也在增加。柳娘子带着医疗队,穿梭在防线后方,简单包扎后就将重伤员抬下,她手法熟练,脸色苍白却镇定,救下了不少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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