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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九十一章 总得有人去吹灰

第一千二百九十一章 总得有人去吹灰 (第2/2页)

笑声、叫卖声、弦索声交织在一起,像一条流动的河。
  
  朱标随叔父穿行其中。他换了便服,腰上挂一枚铜铃,走在灯火之下。
  
  “叔父,百姓如今多安。只是……”
  
  “只是你怕安太久。”朱瀚的眼角微扬,“安久了,人就会忘记‘乱’是什么味道。”
  
  “可影司的线索,还没彻查。”
  
  “影藏在市。夜市灯多,他们若要动,今夜动。”
  
  朱标点头:“我明白。”
  
  他们刚走过香烛摊,前头忽传来一阵喧闹。
  
  喧闹处是个卖唱的伶人,穿一身淡蓝长衫,脸色苍白,怀中抱一把瑟。
  
  他唱的是旧词:“月照寒江客未还,千灯入梦照孤关。”声音极轻,像从水底传来。
  
  人群被歌声吸引,纷纷驻足。忽然,一阵风吹过,那人手中瑟弦“叮”的一声断了,弦头竟反卷向他手腕,划出一道血痕。
  
  众人惊呼。伶人低头一笑,仿佛不痛,只抬起那根断弦,慢慢缠在手指上。
  
  朱瀚看着这一幕,眸光一闪。“沈麓,”他低声道,“这弦,不是丝,是铁丝。”
  
  “散开!”朱瀚喝道。
  
  赵德胜早一步扑上,将人压倒在地。
  
  那人挣扎几下,嘴角溢血,却仍笑:“王爷……灯太亮了。”
  
  他话音未落,脖颈一歪,气断。
  
  “死了。”赵德胜咬牙,“舌头被咬断。”
  
  朱瀚蹲下,拨开死者袖口,只见腕上刺着一个极浅的字——“引”。
  
  “引?”朱标皱眉。
  
  “引火、引信、引人。”朱瀚喃喃,“他是‘引’。”
  
  沈麓翻检尸体,从瑟底摸出一枚细铜片,上刻:“火起仓中,灯灭市内。”
  
  “他们要烧夜市。”沈麓脸色一变。
  
  朱瀚起身,望向街口灯火:“不,他们要烧——人心。”
  
  伶人死讯传得极快。半个时辰后,整个西街的人都听说有人“在王爷眼前死”。
  
  夜市摊贩开始收摊,有人低声议论:“是不是天谴?”
  
  “仓火刚灭,又死人,这地方邪。”
  
  风里开始有了不安的味道。
  
  朱瀚没有压。他让人继续卖、继续唱,还命戏班把白日的《卖真》再唱一回。戏班领戏的心里发抖,却咬着牙应命。
  
  他在台上清清嗓子,第一句便唱:“卖真不怕假影长,影长灯更亮。”
  
  歌声出,台下静了片刻。
  
  随后,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王爷在呢!”那一声喊,像火星落进油里,整条街的声音都热起来。
  
  摊贩重新摆货,孩童跑去买糖,连破裂的灯都有人补上。
  
  朱瀚站在人群外,神色不动,只淡淡道:“沈麓,搜查所有铁丝。”
  
  “是。”
  
  夜市散尽,街巷空寂。沈麓带回一包铁丝,全数搜自香烛摊下。每根都细如发丝,却有毒锈。
  
  “这不是乐器弦,是弩机扳线。”沈麓冷声。
  
  朱瀚点头:“他唱歌,只是掩饰。真正的火,不在仓,也不在灯,而在铁里。”
  
  “铁?”朱标不解。
  
  “铁贩。”朱瀚转身,“明日传铁行掌柜。”
  
  他抬头望天。雨后天清,一轮月亮被风吹得发白。
  
  “影司不死。”他低声道,“他们换了皮。”
  
  次日,铁行掌柜被押入府衙。此人身材高壮,面色铜黑,行礼时微微颔首。
  
  “你铺下的铁丝从何而来?”朱瀚问。
  
  “商贩送的。”掌柜答得极快,“说是江北来货,用于制锁。”
  
  “江北商号可有名?”
  
  “无,只署‘影风’。”
  
  沈麓沉声:“影风?”
  
  赵德胜怒道:“连名都敢用‘影’,真是找死!”
  
  “不可怒。”朱瀚按住他,“他们越露,越慌。”
  
  他转向掌柜:“你收那批货时,可有人跟着?”
  
  “有个年轻的书吏模样,说奉上命验货。”
  
  “上命?”朱瀚冷笑,“何衙门?”
  
  掌柜咽了口唾沫:“……户部。”
  
  厅上顿时一片静。
  
  朱标抬头,声音压低:“户部,又是户部。”
  
  “嗯。”朱瀚眯起眼,“郭思之案未死,又有人接了手。”
  
  他望向远方,眸中闪过一丝冷光:“看来,这次要动笔墨的人,不止在宫。”
  
  那一夜,承天百姓自发在门前点灯,不为祭火,而为照心。翁先生重新登台,嗓音嘶哑,却唱得比以往更亮:
  
  “灯下影长人不惊,真火不燃假火明。
  
  一心若在尘中照,王道如风自太平。”
  
  唱到一半,他忽然看见朱瀚站在人群里。灯光映在那位王爷的眉眼间,像一道金线,明灭不定,却不曾熄。
  
  朱瀚听完,只转身走入夜风中。赵德胜跟在后面,小声道:“王爷,您不说几句?百姓都在看。”
  
  朱瀚摇头:“灯若真亮,不需我言。”
  
  他顿了顿,声音极轻:“他们会替我说。”
  
  风穿过街,吹起无数纸灯的火。
  
  入夜三更,沈麓急报:“王爷!北城发现尸三具——皆户部吏员。”
  
  “如何死的?”
  
  “喉口一线,眼睁不闭。腰间皆有假印。”
  
  朱瀚的手指在案上轻敲,声音低沉:“他们开始灭口。”
  
  “影司的人?”
  
  “未必。”朱瀚目光一沉,“或许是更近的人。”
  
  “更近?”
  
  “在宫墙之内。”
  
  风从窗缝掠过,吹灭一角灯。朱瀚伸手,又将灯点亮。
  
  “沈麓,明日进宫。”
  
  “以何名义?”
  
  “祭仓火。”
  
  朱标抬头,看向叔父:“叔父,这一去——可有危险?”
  
  朱瀚淡淡一笑:“灯要亮,总得有人去吹灰。”
  
  春雷未起,金陵的天却早已闷得透不过气。宫门前的石狮被雾气打湿,朱瀚翻身下马,脚步落在青砖上,发出极轻的一声“咚”。
  
  宫墙高耸,城鸦从屋脊飞起,一片黑影掠过他头顶。
  
  沈麓与赵德胜止步于外,朱瀚没有回头,只淡淡道:“门内的风,不可共呼。”
  
  说完,便独自踏入乾清门。
  
  殿中烛火摇曳,朱元璋坐于龙案后,披一身绛色长袍,眉心深锁。
  
  朱瀚行至殿前,俯身一揖:“臣弟叩见陛下。”
  
  朱元璋目光沉沉,似乎打量了他很久,才开口:“仓火一事,已平。”
  
  “臣弟已查明——火起于伪印,乃户部旧党复起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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